小米在外边转了一圈儿,见冯简没有追来,就扭头回来看,见得陈信就招呼道,“哎呀,陈大哥回来了,陈大伯同伯母可是没少念叨。原本还以为提前婚期,陈大哥赶不上热闹了呢!”
“这么大事,我怎么也不好错过。以后月仙来了家里,还望四姑娘多多照料。”
陈信正色行了一礼,惹得小米赶紧让开,“陈大哥说哪里话,都是自家人,以后我还指望嫂子照顾我呢。”
两人客套几句,小米提起玩偶生意,又道,“箱子都准备好了,陈大哥若是不回来,我就想托陈大伯找车队送去京都呢。”
“我也是惦记这个生意,才回来看看,正好赶上家里热闹。”
说话的功夫,陈家的喜婆已经带人安好了拔步床,又铺上了喜被,账幔一类,床上也撒了枣子栗子等干果。
众人都退了出来,陈家的两个丫鬟守了房门,一直到明天成亲拜堂之前,这里就不能进外人了。
陈信也没留下吃饭,早早就带人回去了。
小米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,拉了冯简问道,“冯大哥,陈信大哥是不是有事说啊,怎么古里古怪的?”
冯简笑而不语,小米果然立刻就敲了自己脑门道,“估计是我忙糊涂了,赶紧把大哥的亲事忙完,有嫂子帮我分担,我也歇歇。”
“老气横生!”
冯简玩笑一句,眼底却有些晦暗之色,可惜小米不曾看的出来。
唢呐声声,鼓乐齐鸣。陈家嫁女,陆家娶媳。
城里城外不过二十里,倒也便宜。
日头西斜之后,陆老大才在村里众多后生陪着,带了花轿进城接人。
城门的兵卒早就得了陆家的喜饼和喜钱,自然不会找茬拦着,接亲队伍顺利进了城。
两家即便不曾结亲之前,也是相处极好,没有半点儿矛盾,如今亲上加亲,都是欢喜。陈家除了舍不得闺女之外,再没有半点儿不满,自然也没有为难女婿。
于是,陈月仙一身正红喜服,戴了金丝绣盖头出来,低泣着同陈掌柜夫妇拜别,然后就趴上了陈信的背,一步步出了陈家门,上了陆家的花轿。
陆老大同陈信郑重行礼,这一次倒是干脆,“大哥放心,我一定会对月仙好的。”
陈信心里酸啊,他比妹妹大了五六岁,自小也是待妹子千娇百宠,原本想给妹子寻个京都人家,没想到妹子看中了陆老大。
只能说,各人有各人的缘法。他拦阻不了,但心疼肯定是有的。
他开口想应一句,严厉嘱咐几句给妹妹撑腰。但眼见陆老大浓眉大眼,憨厚本分的模样,又觉得这话有些多余,于是只拍了拍妹夫的肩膀就退到了一旁。
陆老大咧嘴笑的欢喜,翻身上马,带了队伍轻松出城,直奔家里。
老熊岭上下已经是等待良久,早起杀猪宰羊,炖骨头烀肉,褪鸡毛烫蘑菇,忙的所有妇人团团转,也馋得淘气小子们口水连天。
陆老爹刮了脸,戴了方巾,穿了长袍,难得的精神抖擞。
他的几个同窗接了帖子倒是都赶来道贺,几人坐在益安堂的大厅里,一边喝茶一边说着闲话儿,小米带了丫头端着前几日新烤的小月饼送进来。
正巧,听得有人拉了陆老爹抱怨,“文成啊,当初你可是咱们书院里难得的才子,若是能继续科考,如今许是官居三品,怎么就突然退学归乡?可惜啊,可惜啊!”
“正是,文成兄归家后三月,先生还时常提起,捶胸顿足,感慨美色误人。若是你不…”
另一人也是满脸遗憾,说的陆老爹神色暗淡,但抬眼见得闺女进来,他就赶紧打断了老友的话头儿,笑道,“这是小女,极擅厨艺,做的点心也是城里铺子多有不及。你们回去时候,提一盒,尝个新鲜。”
虽然中秋早就过了很久,但先前城里点心铺子因为得了月饼方子可是红火了很久,所以众人倒也识得月饼模样,只不过没有陆家这般精致小巧罢了。
于是就有人问道,“我倒是听说这月饼出自陆家,难道这个陆家就是文成兄…”
陆老爹神色里添了三分得意,点头道,“正是,小女贪嘴,一时琢磨的点心,不想倒是讨了巧。”
小米赶紧同众人见礼,这一年她虽然费心操持家里的生计,但不缺吃穿,又有众人娇宠,却是比原来的病弱苍白模样好上太多。脸庞圆润,面色红润,大眼灵动,难得的聪慧又讨喜模样。特别是这般行礼,半点儿不见粗野,也不忸怩,几乎立刻得到了所有人的好感。
有人心思细一些的人,想着方才见到的光景,陆家庄园的雏形已经出来了,如今也是声名在外。于是就是心头一动,眼见小米换完茶出去就假作不经意的问道,“文成兄,令爱可是有婚约了,听说你家三郎在书院读书,就没有替令爱寻个好人选?”
陆老爹许是单纯之极,倒是没有想到这话别有用意,就摇了头,但刚要应声的功夫,冯简却是从外边走了进来。
他今日穿了一件石青棉布长袍,领口袖口绣了暗纹,头上简单插了木簪,周身朴素又简单,但却偏偏衬得他眉眼越发比平日更冷肃威严了三分。
众人不知为何都是看的心头一紧,不知如何称呼的时候,陆老爹已经是解了尴尬。
“这是我一个世侄儿姓冯名简,游学在外,留下小住几月。”
这话其实很是含糊,但众人也不好追问,眼见冯简只是简单拱拱手就落了座,心头就更是古怪了。
冯简却是笑着问询陆老爹,“大叔可是同诸位叔伯谈及明春大考,小侄儿倒是隐约听到一些消息。据说考题涉及‘礼’字…”
“啊,此话当真?”
“冯公子哪里听得的消息?”
众人都是多年不第的老秀才,若是科考,实在有些年岁大了,若是不考,又不甘心,卡在门槛上,一脚门外一脚门里,实在扯得慌。
突然听得冯简这般说,就都是有些惊了,纷纷问询出口,盼着他说的详细些。
可惜偏偏冯简只喝茶不说话,好似方才挑起的话头儿同他半点儿干系都没有一般。
众人也都不是傻子,眼珠儿一转就猜出了其中因由,于是一同望向先前提起小米亲事的某人。
那人有些尴尬又恼怒,但还是忍耐着说道,“先前说起儿女亲事,总要慎重。书院学子虽说才学都好,但人品总要多考量一番。文成兄,令爱如此聪慧灵秀,更该多留几年。”
陆老爹不知道是揣了明白装糊涂,还是当真不清楚,倒是点头应道,“正是这个道理。”
说话那人气结,又不能发作,只好端了茶一口引尽。
冯简眼底闪过一抹冷色,垂了眼眸同样喝了一口茶,这才慢悠悠说道,“京都太学七月后,每半月必定留一篇关于礼的论题,听说学正大人最是崇礼,明年的大考,他是主考官…”
“啊,原来如此,还有这般底细。”
“这确实不知,若不是冯公子说起,怕是没人注意这等细节。”
众人都是恍然大悟,激动地不知如何是好,有心急之人立刻就觉屁股下边坐的不是椅子,而是砧板,恨不能立刻跳起赶回家去,翻烂了所有礼记文章,攀上登天的青云路。
正这时,有人来请陆老爹,迎亲队伍还有二里就要到家了,他这做父亲的,一定要接受新人跪拜。
陆老爹笑眯眯同众人告辞,然后抬步走了出去,冯简也是点点头,起身相随。
一老一少了出了院子,陆老爹突然回头问了一句,“贤侄,明春大考当真同‘礼’字相关?”
冯简神色极无辜,应道,“我没同陆谦说过。”
陆老爹愣了愣,转而却是哈哈大笑,宽大的袍袖一甩,迎着将落的夕阳进了生福居。远处,已经远远有喜人的唢呐声传来,淘气小子们争先恐后的涌到了山口…
小米忙得恨不能长出三头六臂,眼见老爹笑的厉害,就拦了冯简问道,“冯大哥,你说了什么,惹得我爹这么开怀?”
冯简笑的神秘,胡乱应道,“许是欢喜今日家里添人进口?”
小米哪里猜不到他敷衍,瞪眼还要再问的时候,迎亲队伍已经进了山口,只得抬胳膊撞了冯简腰侧一下,就提起裙子跑走了。
冯简扭头望向益安堂,再看看小鹿般跑远的少女身影,心里突然有种煎熬的急迫感。
归期,已经不能再拖了。短暂的别离是为了更好更长久的相聚,这个道理他懂,却是难以践行…
陈家只有月仙一个闺女,又是家境殷实的,陪嫁自然丰厚。长长的三十六抬嫁妆队伍,几乎看呆了老熊岭的男女老少,要知道他们家里娶儿媳,能得个十二台的嫁妆就算不错了。
待得嫁妆一路抬进生福居,放在院子里晒一晒的时候,有妇人忍不住伸手在装满衣料箱子的壁板摸进去,惊得更是咋舌不已。
不同于一般人家为了面子上好看,上边几块布料,下边都是腾起的空处。这箱子里边简直石头一般,密密实实塞的都是绸缎,若是松一松,再匀几箱子也轻松容易。
这就是说,陈家看着是送了三十六抬嫁妆,实际却是五十抬都不止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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