其余村人也是纷纷开口,“就是啊,这么冷的天跑马,没冻成冰棍就不错了。”
“老三是读书人,本身就不如咱们这些糙汉子扛冻啊。”
陆谦本来就是一股心火,如今到家,知道家里人平安无事,火气卸掉了,又喝了药,高热也就退了。
这会儿再被众人的大嗓门一吵,就慢慢睁开了眼睛。
“哎呀,老三醒了!”
一个眼尖的村人第一个喊出口,惹得众人立刻围了过去。
老冯爷捋着胡子笑道,“好啊,好啊。”
陆谦见大伙儿都在炕下,还想起身行礼,老冯爷赶紧伸手按着他,“都是自家人,你这病着呢,客套什么。”
陆老三挨个把村里人都看了个遍,末了闭上眼睛,不让眼泪流出来。
但声音里的哽咽却是遮掩不了,“老冯爷,我以为…我以为村子没了。”
“傻小子,”老冯爷和村里人都是听得心酸,当初实在太过凶险,就是他们也没想到还能得脱大难,重新过上这样安宁平静的日子。
“这不都是好好的吗,就是什么时候村里真有事了,你也该想着给大伙报仇,而不是疯跑回来差点儿把自己冻死啊。”
“就是,你这体格子从小就弱,记不记得有一次上山,路边有个野鸡飞起来,还把你蹬了个跟头呢!”
不知哪个村人随口打岔,惹得众人都是笑了起来,伤感的气氛一扫而空。
小米在灶间听得三哥醒了,很是欢喜,端了蔬菜粥就要进屋,却被陆老爹拦住了,“让你江大娘帮忙就好,你别进西屋了。”
小米听得怔愣,犹豫的时候,手里的托盘就被陆老爹端了过去。
跟在后边的江大娘见此就道,“也是,小米别进去了,风寒可容易过人,你身子也弱,小心一些好。”
小米没办法,只能又去灶间整治刘不器的饭菜,他虽然没染风寒,但一路上也是辛苦,不好好招待说不过去。
很快,村人都怕耽误陆老三歇息,眼见他喝了粥又睡下,就一起告辞了。
小米留众人吃饭,众人都是笑嘻嘻摆手,结伴走出院门,这个去喂鹿,那个掀门帘进暖房,都是忙碌起来。淳朴勤劳的人家,总是要在确认谋生的物事都完好,然后才有吃饭的心情。
“院长,咱们还是尽快赶去老熊岭吧,您若是饿了,我让狗子去买些吃的来!”
程子恒说这话的时候,已经是两日后的傍晚了。
他一路带着老院长心急火燎赶路,终于到了北安府城,老院长却不走了,还让护卫去打听哪个酒楼最热闹,一副要停下大吃一顿的架势。
他惦记老熊岭上下如今不知埋骨何地呢,急的火烧眉毛。好不容易,日夜兼程赶到了,又停在了咫尺之外。
狗子更是急得上蹿下跳,恨不得长翅膀直接飞回去。
老院长却是笑眯眯抬手敲了狗子一记,末了指了街上来往的人群,教训程子恒说道,“你啊,读书读傻了,你看这些人神色里没有半点儿惊惶,街边还有孩童在玩耍。若是城外有惨事发生,怎会如此安宁?走吧,寻个最热闹的酒楼,歇歇脚,问两句就都清楚了。”
程子恒这才知道老院长停留的深意,深感受教,躬身行礼,“谢先生教导。”
说罢,他亲手关了车门,然后牵了缰绳往城里走去,狗子不懂那么多,担心的凑到跟前,问询,“程少爷,老院长是说我们少爷没事吗?”
“一会儿再说,还要在问一问。”
若说北安州府留如今最热闹最红火的酒楼是哪里,就是孩童都会指向喜洋洋火锅楼。这会儿天色将暗未暗,北风冷入刀,三五好友围着热腾腾的火锅,来一壶好酒,心头就变得火热了。
喜洋洋酒楼了还剩了最后一张桌子,小伙计见得程子恒一行进来,而且门外还有护卫看着车马,就赶紧热情上前招呼,小心伺候着。
老院长瞧着这吃食新奇,扫了一眼旁的桌子,却是突然问道,“这可是叫火锅?我倒是在京都那边送来的信里听说过一次。”
那小伙计一边擦抹一边笑着应道,“老先生博学,我们这里卖的正是火锅。汤底都是用猪骨羊骨和活鱼熬制的,最是鲜香,再涮些羊肉片,冻豆腐,粉皮,还有最鲜嫩的青菜,那滋味…”
他正说着,旁边桌子点的青菜拼盘就送来了。
碧绿的菠薐菜,芫荽,清白相间的小葱,水灵灵的小白菜,简直看的程子恒等人直了眼睛。
“这可真是大开眼界,冬日居然还有这等新鲜的菜蔬。”
老院子捋着胡子,赞叹出声。那小伙计很是得意,抬起头咧嘴显摆道,“老先生,您是外地人吧,那您来我们这里可是来对了。这样大雪纷飞的时候,能吃到青菜的地方除了京都也就我们北安州了。您不知道,这青菜从城外老熊岭送来,割下来都不超过两个时辰,可是最新鲜不过…”
“你说什么?”
程子恒虽然身体胖大,耳朵可是尖着呢,他一把抓了小伙计的手臂,惊喜问道,“你说什么,这青菜当真来自老熊岭?”
“哎呀,疼,疼啊!”
那小伙计许是被抓疼了,身子差点儿软倒在地,脸孔痛苦的挤在一处,那可怜模样惹得老院长赶紧开口呵斥程子恒,“放手,有话慢慢问!”
程子恒不情不愿松了手,不想那小伙计却是泥鳅一样窜起来就溜走了。
众人都是看的怔愣,老院长当先笑道,“这小子,倒是个机灵的。放心吧,一会儿就有管事过来了,再问也不迟。”
到底姜是老的辣,老院长说的一点儿都没错,小伙计窜到后院就是一嗓子,“掌柜的呢,有人闹事!”
灶间里的人听见这话,几乎瞬间就冲了出来,这个手里擀面杖,那个手里拎着菜刀,都是高声应喝,“什么人闹事,在哪里呢?”
小伙计吓了一跳,刚要指向前堂,就见小刀推门从旁边的厢房走了出来,“胡乱喊什么,出什么事了?”
小伙计吓得缩了一下脖子,但还是应道,“掌柜的,前边来了一个老头儿带着几个人,问起老熊岭呢,我听着口气特别凶…”
小刀皱了眉头,挥手示意众人回去继续忙,“估计不是大事,你们先回去,我去看看。”
“掌柜的,有事你就喊我们啊,可别吃了亏。”
众人倒也听话,纷纷回去继续忙碌了,小刀整了整长袍,抹了抹好不容易留出来的两道小胡子。
那小伙计跟在后边,不时探头指指程子恒等人的位置。
程子恒背对着小刀,自然也看不到,倒是狗子一直站在旁边伺候,这会儿见得小刀,狠劲揉了揉眼睛,待得发现不是幻觉,哭嚎着就冲了上去。
“呜呜,小刀哥!你还活着!我们少爷呢,我们小姐呢,咱们村里人呢?”
小刀本来正打量老院长等人,突然被狗子抱了腰,惊得半晌才缓过来,待得掰起狗子哭花的小脸儿,程子恒也是扭过头来,这才明白,原来是一家人。
“哎呀,狗子,程大哥,你们也来了!”
陆谦同刘不器风雪兼程快马赶回的事,已经是两日前了,小刀自然从送菜的村人嘴里听说了,为此他还特意跑去药铺搜罗了一些温补的药材送回去。
这会儿再见得程子恒和狗子,他几乎立刻就猜到,他们也是为了村里遭难回来的。于是心头感激之极,赶紧上前抓了程子恒的胳膊,安抚道,“程大哥,你们不要担心,村里都好着呢,什么事也没有。”
程子恒欢喜的不成,悬了一路的心总算放下了,“没事就好,没事就好。”
狗子跳着脚的问,“我们少爷呢,我们少爷是不是到家了?”
“到了,到了!”刘小刀敲了他的脑门,笑道,“你们那体格子比小鸡子强壮不了多少,路上染了风寒,这两日吃药养病呢。家里不知道你们也来了,否则早就派人去迎你们了。”
程子恒终于想起旁边还有老院长在,赶紧给小刀介绍,但又顾忌旁边看热闹的外人太多,于是就道,“这是我和德敬的…长辈,一路赶来很是辛苦。”
陆家长辈就陆老爹一个,整日在岭上,除了买书很少进城,而且也没听说陆家还有旁的亲戚在外地啊。
小刀心里疑惑,转而却是想到一事,于是立刻弯腰行礼,谦恭之极,“晚辈小刀给先生问安,前堂嘈杂,不如请先生去后院歇息。”
老院长笑眯眯望向大堂里假意吃饭,其实一百个心思都放在他们身上的食客们,于是就道,“子恒同狗子两个一路上差点儿把我这老头子的耳朵磨起茧子了,再歇息怕是他们更要恼我了,不如出城去吧,早些到家,他们也早安心。”
程子恒听得脸红,连连作揖,路上心急,他确实没少催促赶路。
刘小刀哪里敢反驳,赶紧跑去后院嘱咐了几句,又安排人手把两辆马车赶进来,行李之类都转到两只大爬犁上。待得老院长带着程子恒和狗子,以及四个护卫都上了爬犁,他就亲自赶了马出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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