毕竟她平日多半时候都是笑的甜美娇俏,好似世间任何悲苦都落不到她身上,只有纯净美好。
“陆姑娘,我这次病倒,体虚不能赶路。若是陆姑娘不介意,我们主仆三个想要在此借着到明年春日。”
铁夫人也不是喜欢绕圈子的人,开门见山直接说了意图,然后示意风娘递上一百两的银票,“这些银子,姑娘随便花用,权做我们主仆的伙食费了。”
眼见小米要开口拒绝,风娘赶紧帮腔,笑道,“是啊,陆姑娘,您的手艺简直太好了,我们夫人方才多吃了半碗馄饨呢。这般下去,怕是一冬日,陆姑娘要破费太多。赶紧把银子收了,我们住着也心安一些。”
“那也用不了这么多啊,”小米很是有些哭笑不得,“后院原本就是我带了韩姨母同青花青玉,空房多着呢,吃食也不是单独给你们张罗,大家吃什么,不过是分一份,没有多费什么手脚。”
“那余下的,就请姑娘买了米粮,送给山下那些乡亲,算是我们主仆尽份心力。”
铁夫人一锤定音,绷着脸,很有些为这等小事推让的不耐。
小米无法,只能把银票接过又递给了身后的韩姨母,“过会儿送去给老冯爷,就说铁夫人给赵家村乡亲买粮的。”
“是,姑娘。”
风娘的面色闪过一抹惊讶,陆家瞧着算不得如何富厚,但小米却好像完全不把这一百两放在眼里,但转而她想起那些隐约透着绿色的暖房,心头又多了三分了然。有这样的通天手段,点石成金一般,自然不会在意这点儿银钱了。
小米瞧着铁夫人气色好了很多,就笑道,“夫人既然 打算在家里过冬,那以后就唤我小米,家里长辈都这样喊呢。另外,再有一月多就过年了,总要备套新衣啊。哪日风姨随我进城走走,选些料子和棉花回来。”
风娘望向铁夫人,铁夫人却是摇头,“我们的行李,铁牛已经寻回大半,不用再张罗衣衫。倒是家里有什么活计,你尽管喊风娘去帮忙。”
“好啊,那我就不客套了。家里长辈们张罗给我做及笄礼呢,可能要忙一阵,有风姨帮忙自然是更好了。”
“及笄礼?”铁夫人扫了一眼小米耳边的发辫,问道,“可是请了主宾?”
“没有,”小米摇头,笑道,“我娘过世的早,家里也没谁懂这些礼节,我还要寻个长辈问问。”
铁夫人迟疑了一瞬,还是开口道,“若是你不嫌弃我孀居多年,我做这个主宾,帮你张罗这场及笄礼吧。”
小米对及笄礼是半点儿不懂,哪里知道什么忌讳规矩,想请陈夫人来,但天气寒冷,老太太又因为先前地动吓的不轻,已经卧床好多日了,这个时候,她也不想劳烦人家。这会儿听得铁夫人主动开口,就笑道,“好啊,那就让夫人挨累了。我正愁找不到人帮忙呢!”
铁夫人原本话一说出口,就有些后悔,忍不住又道,“你还是问问长辈或者多考量一下吧,我无父无母,无夫无子,外边传言天煞孤星的命格…”
韩姨母听得变了脸色,但小米却满不在乎,毕竟她前世孤儿院长大。若是这般就叫天煞孤星,那她可是见了太多了。
“夫人不要这么说,我没有娘,怕是旁人还要说我克母呢。这等闲话,不必放在心上。”
铁夫人仔细打量小米并不是安慰她,当真是豁达至此,于是难得露了笑脸,点头道,“好,好!”
“明日家里打年糕,夫人若是觉得身上有力气就到前院走走,凑个热闹啊。”
“这么早就打年糕,不是要进腊月吗?”
“家里有两份年礼要送很远,所以要早些准备。”
小米陪着铁夫人说了几句闲话儿就回了前院,她可不是托词,当真是要准备打年糕了。
老院长那里,京都那里,送年礼都是远路。她又准备多折腾些花样,于是就要提早开始。
正好,先前的地动,岭上各家虽然没受什么大损失,但到底惊魂一场。如今热闹一下,也算是安安众人的心。
果然,听得小米要打年糕,预备年礼,村里老少妇人都欢喜起来。第二日一早,前院就聚了十几号,倒是比上学堂的淘气娃子都要多了。
小米见此,索性又添了几样儿,除了年糕之外,再加山楂糕,枣泥糕,糖霜小米糕,炸香油果子,豌豆黄,总共六样,送礼也好看。
这一两年,老熊岭众人常在一处吃饭,妇人们整治个十几桌的席面儿都不发憷,更别说这样的小活计了。刘婶子大嗓门一吆喝,很快就分好了工序。
洗大枣的,蒸山楂的,蒸糯米的,砸米粉的,热火朝天就忙开了。
铁夫人被扶着坐到了廊檐下避风又朝阳的位置,腿上盖了被子,倒也暖和。
众人都知道她是借住赵家村而遭难的路人,心里不免多了三分同情。有心想要搭几句话,又见她神色冷淡,就都怯了脚步。
倒是风娘热情又勤快,很快同众人打成一片。
这些准备工作很是杂乱,刘婶子不愿小米沾手,就撵了她去同铁夫人闲话儿。
一老一少两人抱了红枣茶,太阳虽然不如夏日那般热烈,但这样的冬日里,一丁点儿的温暖都是分外难得。
铁夫人劫后余生,又得了这样的悠闲自在,忍不住感慨,“活着真好。”
小米笑道,“自然,好死不如赖活着呢,所以我特别佩服那些从容面对死亡的大英雄。若是我保管投降敌人,我可有好多首饰没戴,好多吃食没做,好多衣裙没穿…”
不等她说完,铁夫人已经是笑出声,“我同你这般年纪的时候,也是这么伶俐。我老家是西山府,我娘最擅长做面食,抓了我同她学,偏偏我喜欢舞刀弄剑,如今倒是后悔,怎么就没同娘亲多学两样手艺。”
“咦,这么说夫人还会做花式面食?”
小米惊奇,铁夫人难得骄傲点头,“自然,我可是西山府的姑娘,最简单的几样还是会做的。”
“那太好了,”小米跳起来喊了刘婶子,“婶子,再发两盆面,铁夫人教大伙儿做花式馒头。等咱们学会了,以后过年的贡果也能让祖辈们更喜欢了。”
“这丫头,想要偷师就明说好了,偏偏扯了祖宗们做借口。”
刘婶子笑的爽朗,末了又朝着铁夫人行礼,“倒是给老姐姐添麻烦了。”
“不麻烦,我也多年没动手了,今日跟大伙儿热闹一下。”
铁夫人站起身,很有些指挥千军的将军气势,“我来发面!这面发不好,花样做的再好,出锅都要咧嘴笑啊。”
“好啊,我跟着老姐姐打下手,偷师这事也不能让小米一个人干了,总要合伙啊。”
众人都被刘婶子逗的笑起来,一时间大陶盆摆了上来,铁夫人主仆也是加入了忙碌的行列,陆家大院更是热闹了。
远在千里之外的京都,这会儿皇城里刚刚下了朝,朝臣们三三两两结伴往宫外走,说起方才几件要事,太子殿下提出的解决之法很是新奇又对症,就忍不住纷纷夸赞。
“太子殿下,当真是睿智啊。”
“可不是嘛,咱们大元有福,起码能再得几十年太平。”
“说不定又是一场盛世来临!”
而光明殿里,封泽褪去了沉重的朝服,换了舒适的棉布长衫,坐到桌案后,抬手打开檀木匣子扫了一眼,转而就提笔开始写字。
福公公偷偷瞧了瞧主子微微翘起的嘴角,赶紧又低了头。
前日有个小太监不知是故意还是无心,动了那个檀木匣子,结果立刻就被送去了慎刑司。以至于,如今除了他没有旁人敢拾掇主子的桌案。
不过,那匣子确实也是不能动。原因他倒是知道一点儿,因为匣子里那封厚厚的书信送来时候,他正巧给主子端茶,看到了开篇第一句话,“姓冯的,多写几个字能累死你啊!”
每每想到,他就忍不住心颤,那位陆姑娘到底是什么人,胆敢这般呵斥一国太子。最奇怪的是,太子居然每次看信都会笑的古怪,不但不恼还好似欢喜非常。
难道,太子有传说中的某些怪癖?
福公公倒抽一口冷气,许是声音实在太大,惹得封泽停笔望过来。
他赶紧把头垂的更低,请示道,“殿下,您可要进些点心?”
“父皇那里送了什么吃食过去?”
封泽随口问了一句,福公公应道,“小庄那里割了一些韭菜,添了虾仁和肉,包了馄饨,听说皇上进了一碗,路公公还派人赏了小厨房。”
封泽听得神色更好,“温泉庄子送来的,总是不如小庄那里的新鲜。给孤也来碗馄饨,配两样爽口小菜。”
“是,殿下。”
很快小厨房就送了馄饨来,白白净净的小元宝浮在荷叶绿的汤碗里,赏心悦目。小菜也是荤素搭配,酸甜适口。
但封泽吃了半碗就放下了,看的福公公心急,“殿下可是不合口味?”
封泽摇头,摆手示意宫女们把碗筷端下去。末了重新坐回桌案后,提笔写到,“我想吃你包的饺子了,羊肉馅儿的,这样的时节最是暖身。当然,若是你在身边,吃什么都味道好。”
写完这段,他许是有些觉得这话过于甜蜜,尴尬的咳了一声,抬头见得宫女太监都低着头,这才缓了神色,又悄悄添了一笔,“我很想你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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