金銮殿上,宏德帝端坐在高高的龙椅之上,面色红润,俊朗的五官,并没有因为岁月的流逝变得苍老,反而平添了几分威严气度。
陆谦安静站在文官队列里,跟随众人三叩九拜,心头忍不住感慨。当初他年少轻狂,不过是一场偶遇,居然就带了未来的帝王回家。
成就了妹妹的终身大事,也成就了今日君臣的缘分。
封泽昨晚就得了玄冥的消息,知道自家小舅子提前回了京都,他心头微微有些异样,倒不是气恼,实在有些心虚加脸红。
当初小米高热差点儿没了性命的时候,陆谦可是冲到宫里要带走小米。成亲时候,他也当着陆家上下的面儿保证要待小米千好万好,让她享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荣光。
可是成亲六年,她为他生儿育女,为他排忧解难,却依旧被诘难,这无异于是在他这个帝王的脸上甩巴掌。
身为帝王,若是连妻子都护不住,那还谈什么统治天下,江山社稷?
这般想着,他的脸色越发冷肃,倒是让一众文武百官,越发小心翼翼缩了脖子,弯了脊背,生怕做了那只为了吓唬猴子牺牲的公鸡。
“有事启奏,无事退朝!”
司礼太监高升呼喝,声音尖细,扎到众人的耳膜里都是一颤,却依旧没人敢抬头。
但他们不动,可不见得别人也不敢动。
陆谦侧行一步,走出队列跪倒,高声道,“皇上,臣陆谦请命协助李大人彻查蔡祭酒身亡,攀诬皇后娘娘一案。”
“准奏!”
封泽早有所料,直接点头就应了下来。速度快的,其余朝臣不等反映过来,这事就成了定局。
结果,一个战斗力爆表的李阁老身边,又添了一员猛将,那原本就风声鹤唳的朝堂,更是添了三分谨慎。
人心都是偏的,也各有算计。那些敬佩皇后娘娘的臣子,认为她是皇帝的贤内助,对大元贡献多多,自然跟更希望早日查清真相,还皇后娘娘一个清白。
但那些隐约盼着皇后获罪,自家闺女或者孙女才能得了机会,进宫陪伴帝王的官员,则偷偷皱了眉头。
不过,不论众人怎么想,谁都没有说话。陆谦既然敢第一个站出来,定然是做了万全的准备。
果然,陆谦起身后,又双手碰上了一本奏折。
“皇上,臣愚鲁,在外行走几年,虽然没有大的建树,但也发下了一些小问题。所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,小蛀虫不除,对大元终究危害深远。臣特此整理了一本奏折,还望皇上细读。”
众人再次齐齐提了心,眼见那本并不算厚的奏折,被太监接过去又捧到了皇上跟前,很多人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了。
一个个无不拼命回想,老家那里的族人是不是安生,是不是瞒着他们做了什么欺男霸女,夺人田产的恶事。
可惜,平日联系不多。又是一人得道,鸡犬升天,族人怎么可能不仗势横行。总之,人人都是屁股不干净啊。
封泽扫了一眼丹壁下的文武百官,脸上冷笑更甚。平日道貌岸然,满口仁义道德,怎么就不记得他们那身官袍下,照旧是丑陋不堪的内里。满脑子盘算拉下一国之母的时候,怎么就没想到自己会被抓了尾巴。
有了这本奏折在手,以后怕是再也没人敢多说半个字。
这般想着,他扫了陆谦一眼,两人隔空对望,微微点了点头。
“可恶!”
封泽一把摔了手里的奏折,怒道,“李御史,你位列朝堂,行的是监察百官之事。可知道青州族人霸占百姓田产数百亩,可知六十岁的伯父强娶民女做第九房小妾?”
“皇上息怒,臣…”李御史这会儿终于知道先前在宫门之外,陆谦为何问询那句话了。
他赶紧出列扑倒在地,高声喊冤,“臣离开青州多年,根本不知道族人做了什么事,请皇上恕罪,网开一面,容臣回族处置。”
“哼,不必了,身为监察御史,却连本族族人都不能管束,朕还要你这等酒囊饭袋何用。革职!着吏部查办!”
封泽半点儿情面都没留,一挥手就撸了他的乌纱帽。
李御史早就吓得摊到在地,毕竟十几年寒窗苦读,一路坐到威风八面的御史,其中太多的心酸和风光,就这般突然没了,任谁也接受不了啊。
陆谦好心上前,蹲身扶了他一把,低声道,“李大人,既然你在外多年,不知道家乡族人作恶,自觉很委屈。那皇后娘娘出生就在老熊岭,你怎么还能污蔑她是拜火教余孽呢?你觉得冤枉,可曾想过皇后娘娘如何?”
“这,这…”李御史惊恐的脸色白里透青,再也没有了求情的心思。一切皆有根由,他之所以有今日,都是因为当初第一个跳出来质疑皇后娘娘。陆家的反击真是比他预料的爆裂又彻底…
很快就有值守的侍卫,一边一个架了他的胳膊拖了下去,朝堂内外清净的真是落针可闻。
“皇上,”陆谦出乎众人意料的又开了口,“李御史既然获罪,之前他负责彻查皇宫内外私通消息之事,怕是也有诸多不实之处。不如换人彻底清查!”
文武百官们,先前听得李御史哀求,多少有些兔死狐悲之感。但再听得这话却是齐齐抬了头,果然,宏德帝没有辜负他们的“期望”,直接点了一个平日有“老好人”称号的老御史接手。
众人长长松了一口气,纷纷盘算着回家之后准备些厚礼,以这位老好人的行事,想要把自家那些“获罪”的子侄洗清罪名,甚至重新送进大内侍卫的行列,也不是不可能。
倒是几个阁老互相对视一眼,再望向已经低眉顺眼站回文官行列的陆谦,很是点了点头。
大棒加甜枣,反手间搅动风云,显了手段,又不曾落下一点儿怨恨,实在是高明。
凤翔宫里,玲珑一脸喜色的快步从门外进来,穿过游廊就往正殿走。
路上正好遇到吉祥从小灶间出来,手里的点心盘子差点儿被她撞翻,于是嗔怪道,“这是怎么了,又有什么大事了?”
“哎呀,有喜事呢。”
玲珑欢喜的眉眼都亮了,“娘娘呢,小主子们呢?”
“今日天气好,不晒也不阴,娘娘说适合玩耍,吃了饭就带着小主子们去小花园里荡秋千呢。我怕小主子们饿,刚捡了点心…”
吉祥还说着,玲珑已经按捺不住,扔下她匆匆拐去了小花园儿。
吉祥无奈,但心里好奇,也是加快了脚步。
小花园里,小米穿了一身浅蓝色襦裙,只在裙角和袖口绣了几朵桃花,只看一眼就让人倍觉清爽。
照旧是大树下铺了毡毯,四季屏风挡了风,她靠在软枕上,手里握了一本书,心思却不知道飞去了哪里,神色平和又带了几分怀念。
旁边几株树上绑了秋千椅子,四个孩子一人一个,正由韩嬷嬷等人陪着玩耍,不时欢笑出声。
难得今日高仁没有出去疯玩儿,躺在树屋里,翘着二郎腿啃果子,不时吐着果核去打树上呆头呆脑的傻鸟。
“娘娘,娘娘,乾坤殿那边传了消息说,陆谦大人回来了!”
玲珑跑进园子,不等走近就高声嚷了起来。
“当真?我三哥回来了?”
小米立时回神,惊喜的坐了起来,手里的书也扔了,“他人在哪里?”
“陆大人当然是在前朝大发神威呢,听说,他上奏折参了那个李御史一本,皇上直接就把李御史的官职一撸到底了。让他再嚣张,还以为攀诬了娘娘,他就能青史留名了。如今真是好,别说青史留名,就是大元朝堂都没他的位置了。”
玲珑说的痛快,连带吉祥如意几个,还有韩姨母都是笑起来。
倒是小米听得一头雾水,问道,“这位李御史是哪位?”
“哎呀,娘娘,你怎么连这人都不知道!”
玲珑跺脚,嗔怪道,“先前那个蔡祭酒吊死,留下书信攀诬娘娘。旁人都没什么,只有这个御史跳出来逼着皇上彻查娘娘身世,那样子好像就认定南边几州的灾害是因为娘娘而起。奴婢都想晚上摸去他家府邸…嗯,总之,这御史最是可恶。陆大人简直太厉害了,刚回来就替娘娘报了仇!”
小米这才明白事情始末,心头又暖又感动。
虽然她已经是一国之母,但她的哥哥一直把她护在身后。就如同他当初许下的诺言一般,从来不曾忘记。
“吉祥,让厨房备料,我要做几个好菜,中午留三哥用膳。”
“是,娘娘。”
吉祥几个都是赶紧应下,就是韩姨母也是笑着插嘴道,“老奴记得三少爷最是喜爱娘娘做的那道糖醋鱼呢。”
“对啊,再去荷塘捞鱼,皇上喜欢吃浇汁儿鱼,都做了,今日咱们好好热闹一下。”
小米站起来,脸上的笑挡也挡不住,几个孩子见此都是围了过来。
“母后,可是在外边办差的三舅舅回来了?”
承运第一个问出口,他虚岁虽然喊着有六岁了,其实不过五周岁,先前见舅舅的时候才两岁,如今已经没什么印象。但平日说话间,母亲经常谈起这位舅舅,偶尔回去外祖家里也跑进舅舅的书房玩耍,心里也不觉陌生。
“是啊,你们三舅舅回来了。咱们中午在家里才吃饭,过几日母后找个机会,咱们再回你外祖家里聚聚。说不定你们大舅舅和二舅舅听了消息也要赶过来团聚呢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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