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蹇明想多拍一会南珠。
这样似乎就能当自己和南珠还和从前一模一样。
可就是不一样了,因为他没有力气了。
南蹇明张口大口大口的呼吸着,告诉怀里被雨水淋透的南珠,“你要……恨我。”
这样才能长长久久的记得我。
这样,才能让我永远记得这份后悔,下辈子再找到你。
南蹇明后悔的只有南天的死吗?
不止。
他后悔的还有南珠。
南珠昨天告诉他。
不是南珠背叛了南蹇明,而是南蹇明背叛了南珠。
南蹇明做了个梦。
短短几个小时的梦,却梦了无数个版本他和南珠的人生。
他和南珠青梅竹马一起长大。
他未曾对游朝下手,未曾对张本生下手,未曾对江淮下手,更未曾对南天下手。
就做南珠的哥哥,看着南珠结婚生子,住在相邻隔壁,做她最信赖的哥哥,接手南家后,成为她永远的后盾。
在南珠七老八十成为孤家寡人后,接她回家,俩人一起看着夕阳,相依为命,共同老去。
第二个版本。
是未曾对南天动手,听他的,去自首,南天心很软,知道他真的知道错了,二十年,放他出来了。
南天没告诉南珠他进去的原因。
他和上一种结局一样。
在南珠七老八十后,和她一起面对夕阳,安静的一起老去。
第三个版本。
他在回了京市后,对南珠和盘托出和游朝的全部恩怨。
南珠带着他去找游朝和张謇,求他们放过他。
喜欢南珠的游朝心软了,可张謇穷追不舍。
南蹇明把腿给了他,和南珠一起去国外。
南蹇明找一个寻常的工作,南珠也找个寻常的工作。
俩人一起攒钱买房子,携手到老。
还有一个版本。
也是距离南蹇明最近的一个版本。
江南。
他答应南珠的做到了。
不想着挣钱,不想着防着游朝。
和南珠就那么简简单单的过下去。
一起去看电影,一起去超市,他做饭,南珠看电影。
携手一起度过漫长岁月,直到垂垂老矣。
南蹇明醒来后。
不得不后悔。
因为这四个版本,不管是哪个,曾经都在他伸伸手指就能碰触的地界。
毕竟,他是南珠的全世界,很长很长很长时间都是。
远比游朝在南珠心目中的地位要重要的多了太多。
可……就这么没了,被他亲手给遗弃了。
变成如今现在这幅,知道南珠要杀了她,想要和她一起死,却因为她的笑,舍不得。
是真的真的舍不得,南珠就这么死在他手里。
南蹇明隐约感觉南珠似乎在推开他。
他不想和她分开。
因为这好像是最后一次抱她了,可是却没有力气。
南蹇明在南珠彻底推开他时,手指攥住她的。
没看心口插着的牙刷柄。
在大雨里攥着南珠的手指,身子微躬,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,“我……”
南蹇明想说很多。
他想说。
我爱你。
可……也真的对不起你。
你本该无忧又幸福的生活……
南蹇明攥着南珠的手指被抽走了。
南蹇明的腿下发软,跪坐在地。
仰头,顶着雨水看上方眼神冰冷的南珠,手微微伸出去,想再最后碰触一下她的手指,可却连动一动的力气都没有。
南蹇明嘴巴开合,呜咽道,“终究是被我给毁了。”
你无忧又幸福的人生,终究是被我给毁了,所以……恨我吧。
也记得我。
最起码,晚一点,再晚一点,把我忘记。
南蹇明睫毛轻颤了一瞬,挣扎想抬起来的手垂下,软倒在地,彻底闭了眼。
南珠垂眸定定的看着身下漫开大堆血迹的南蹇明。
在一波又一波的浪花,将南蹇明拉入海底,许久都找不到踪迹后,转身去找船。
却不过一眼。
看到了。
南珠顺着案板爬下来。
找船桨的时候,扒到了一个塑料袋。
就着雨水掀开。
里面是一包吃的,和一个雨披,还有一件厚厚的外套。
上面躺着一张纸条,写着朝什么方向走能出去到京市,以及一个银行账户和密码,还写了一句——你可以去江南定居,因为那里真的很美。
还有……
南珠看着里纸条尾部写着的‘对不起’。
突兀的笑了。
南珠其实有感觉,南蹇明知道了。
昨天洗澡的时候,他发现了马桶盖下面的牙刷柄。
他知道她想杀他,却什么都没说,就这么沉默的带着她来杀他,也激怒她来杀他。
因为他认为恨可以让人记得长久。
南珠把这个包拎起来,重重的砸进海底,低声说:“到死了还在算计我吗?”
南珠因为南蹇明的心脏病,查了很多很多关于心脏移植的病例。
心脏移植患者,最怕的就是排异。
一旦出现排异,说明死期将至,除非立刻开始新一轮的换心手术,否则无力回天。
南蹇明不可能出去做换心手术,他的死期很明显,到了。
他的嘴唇甚至是脸都铁青一片,呼吸声音粗重到像是午夜拉响的风车。
加上身上的伤口多日没处理,发炎流脓,反复高烧,这些全都是加速他死亡的工具。
就算是南蹇明不激怒南珠动手,南蹇明的死期也已经到了。
于是选择激怒南珠,让她亲手杀了他,好长长久久的记住他。
可,却又不放心。
提前在船里放上包,写上出去的路,和银行卡密码,以及建议她去江南定居,盼望着南珠想起他的好。
在恨记不长久后,渴望从南珠这找到点爱,让她记得再久一点。
南珠看着海面说:“恨也好,爱也罢,针对的该是人。”
南蹇明不是人,是猪狗不如的禽兽。
人不会去恨一个猪狗不如的禽兽。
人也不会去爱一个猪狗不如的禽兽。
南珠对南蹇明,无恨也无爱。
至于记,人这辈子不过漫漫几十载。
有朋友、有事业、有梦想、有爱人、有孩子,哪来的功夫分出去少许给一个禽兽。
南珠真的是这么想的。
父亲也在小时候就告诉过南珠。
永远都不要让不值得的人占据你的心神半点。
可……
南珠站在船头,抬手抹去眼尾的泪水。
但泪水却还是断不尽的从眼尾掉落。
南珠觉得冤枉。
为那些因为南蹇明死去的人冤枉。
为那些被南蹇明毁了未来的人冤枉。
为无辜到极点的江淮冤枉。
为自己的爸……冤枉。
还有……南蹇明那么恨游朝,现在放她出去,还建议她去江南定居。
是不是代表,游朝真的不在了。
南珠从无声的掉眼泪,变成微微弓腰,扶着湿透的膝盖掉眼泪。
半响后,哇的一声,嚎啕大哭。
哭声中,雨声中,汇入了一道刺耳的鸣笛。
像是游艇的喇叭。
南珠泪眼朦胧的看向远处和天空几乎连成一条线的海面。
目光定格在冲出来的一艘白色游艇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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