裴淮止转身看她,眸色轻柔,听她继续说:“爹娘也是如此,对我尽心尽力的好,可是……我却未能尽半分孝道。”
裴淮止想要伸手覆住她悲凉的眼,最终只是说:“阿梨,你今日所做一言一行,皆是为孝。”
林挽朝闻声,从回忆中回过神来,又回望他,笑着瞥起了眉头:“寺卿大人宽慰我,真有些不习惯。”
裴淮止眼中轻柔散去,无语凝噎,便用扇子敲了敲林挽朝的帽冠,“是,你就只欠骂。”
林挽朝想起什么,从袖袋里拿出一份庚帖。
裴淮止接过,打开,凝眉,“百花宴?”
“是。长乐公主我没打过交道,要去吗?”
“长乐是皇后亲生,可自幼身体不好,便交由皇祖母抚养,她性子单纯,开设百花宴,应该也只是为了聚集京都贵女一起赏花玩乐。”
“如此,我明白了。”
“但,我怕她也会被利用,万事小心……”他顿了顿,又摇头感慨道:“忘了,你这人可受不得别人关心。”
林挽朝笑了,转身进了寺内。
“大人放心,卑职自有分寸。”
*
公主府不设在皇宫内,长乐公主是皇帝最疼爱宠溺的女儿,十六岁便就赐了府邸,除此之外,她的日常封赏也是一律按着王爷皇子的规制。
齐府千金齐玉荣先到,为公主备了一副和田玉雕八仙纹如意,算是将后面还没抬上来的贺礼都压了一头。
果不其然,随后到的几家贵女拿的出的无非就是些玉镯金簪,平平无奇,勉强和齐玉荣贺礼比拟的也就只有贺相之女带的一汝窑美人白玉瓶。
齐玉荣坐在首位,扬着下巴,神色傲然蔑视,习以为常的受着其他千金贵女的围绕追捧。
这些女子,哪一个官阶都没她父亲高,所以才不值得她放在心上。
直到听得门外宦官一声传唤:“镇边将军府主母到——”
闻此,齐玉荣才缓缓扭头看去,眼中笑意散去。
李絮絮身着一身鹅黄烟罗软纱,青丝梳成华髻,别着一支白玉兰簪子,这浅淡的颜色,与她清秀温和的容貌,倒是相配,比前几次的花红柳绿顺眼的多。
为了参加这百花宴,李絮絮是特意告了假,提前一天去街上成衣铺子才买了这身鹅黄月纱长裙。
也不是爱穿鹅黄,只是想起林挽朝喜欢这颜色,她每次艳压群芳好像都是鹅黄。
李絮絮想,许是这颜色好看,才衬得林挽朝好看。若是她穿,定比林挽朝更胜一筹。
副都御史之女林念儿也看见了她,低声笑道:“瞧,那就是薛将军打漠北带回来的野女。”
一旁人嘲讽附和:“什么野女啊,人家是采药女,听闻是精通医术,可比我们能招的薛将军喜欢。”
齐玉荣面色渐冷,从前林挽朝嫁给薛行渊,左不过也是廷尉之女,门当户对,配得上薛将军,可这李絮絮凭什么?
挤走原配夫人,想来比林挽朝还惹人讨厌!
齐玉荣低眸思虑,忽然想到了有意思的:“念儿,去叫她来。”
林念儿从小就跟在齐玉荣身后长大,顿时就明白了齐玉荣的意思,冷笑一声,起身向李絮絮走去。
李絮絮随了一副羊脂白玉手镯,中规中矩,不至于落了下风。
宴会尚未开始,府里的婢女太监们早已忙的不可开交,一边摆放着金丝楠木桌椅,铺上了锦缎桌布,每张桌子上都陈设着玉盘银盆,里头种着各式各样的奇花。
她站在院内,看着周遭布局巧妙,假山流水,鱼池花丛,阁楼小榭,可比将军府气派的多。
这院中的贵女三五结对,穿的也都是精贵华美,脖颈手腕上戴着的也无一俗物,不是在亭子里比琴,就是在一旁下棋看书……
李絮絮觉得自己有些格格不入。
“薛夫人好。”
李絮絮回过身,只见一身着玫粉色罗裙的秀丽女子唤她。
“你是……”
“家父乃都察院副都御史林鸿,臣女林念儿。”
李絮絮听过,都察院是和刑部、大理寺共称三法司的存在,有监察百官之责。副都御使,应是相当于孙成武的官职。
李絮絮委身回礼:“原来是林小姐,是有何事?”
林念儿拉起她的手,李絮絮微微一怔,讶异的看向她。
林念儿笑的天真无邪,一边将她往齐玉荣坐处引,一边道:“听闻你是从漠北回来的,我们都没出过京都,想听你同我们讲讲塞外风光。”
李絮絮一听,才明白林念儿如此亲近是为何,心下忽生出些些窃喜得意。
是啊,她在琴棋书画上是比不过这些名门贵女,可她就是比这些女子见识的多。想一想,自己也算是独一无二。
“这位是当朝太师之女齐玉荣。”
李絮絮看过去,座上女子一身淡蓝丝光大袖衫,内搭蓝白襦裙,尊贵柔雅。
“见过齐小姐。”
齐玉荣低头轻笑,悠然自得的冲泡着茶:“薛夫人果真是生的花容月貌,难怪……薛将军会弃了原配娶你为妻。”
李絮絮的笑容一滞,眼中闪过错愕,而后瞬间化为恼羞成怒。
“齐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?”
“哎呀,薛夫人别心急,你先坐,坐下了,我们就告诉你什么意思。”林念儿还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,可手却按在了李絮絮的肩上,使劲将她压在了座上。
李絮絮察觉到了不对,她凝眉:“你们想干什么?”
齐玉荣泡好了茶,举杯,一举一动端庄高贵,“没什么,就是听说你会医术,便想讨教一二。”
李絮絮一顿,明白后这才松了口气,原来只是这个原因。
“不知,齐小姐想怎么讨教呢?”
齐玉荣挑起眉头,微微一顿:“嗯,那倒是要好好想想——公主年初大病初愈,可却落下了病根,你若是替她医好,今日这百花宴你可就是魁首了。”
林念儿一听这话,忍不住偷笑,和一旁的女子打了眼色。
李絮絮也笑了笑,眉间忧色也化为得意。
“那倒也不是什么难事,我夫君为国解忧,我能为公主的千金之躯尽些力,也是可以的。”
说着,她也不问,顺手将桌子上的茶水端起来一饮而尽。喝完后却觉得茶水味道不对,平淡无味。
她没看见自己身后的人都是面面相觑,又掩面而笑,看她的眼里也多了几分鄙夷。
还真是蛮夷之地出来没有规矩的女子,举手投足间半分世家大族贵女的模样都没有,竟然连茶艺都不会就直接喝了茶盏里的热水……
齐玉荣也低头嘲讽的笑着,可真是个蠢到极致的女人。
真不知林挽朝能把将军府扶那么久,怎么就败给这样一个蠢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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