话声不是很大,但由于场中寂静,众人俱在静听,尽管方剑明身在远处,仍然一字不漏的听在耳中,闻言一怔。
他看不见此人长得什么样子,只觉得声音有些耳熟,却一时想不起是谁来。
“阁下何人,找方某有何事?”方剑明放声朝西面问道。
矮胖汉子听到了方剑明的声音,脸上一喜,但不知怎么回事,却又露出了一种尴尬的表情。
偏高汉子“哈哈”一笑,道:“刚才多有得罪,请吧!”闪到了一边去。
这时,人群自动让开,矮胖汉子道了一声“多谢”,很快走到了前面。
方剑明见了来人,不禁呆住了。
他实在想不到这个人会来找他?说起这个人来,也算认识的人,彼此还有些“过节”呢。
矮胖汉子眼光扫了一扫,看到了方剑明,想起以往之事,脸上红了一红,搓搓手,真不知该如何是好。
方剑明扬声道:“鲁兄找在下何事?”
矮胖汉子咬了咬牙,心道:“救命恩人的托付,我一定要办到。”
走上前去,向方剑明深深的弯腰,道:“方少侠,鲁达以前无知,曾冒犯过少侠,还请少侠恕罪。”
方剑明一脸吃惊,不知他在搞什么,张望了几下,不见可疑的人,低声道:“鲁兄,这是为何?令师呢?”
鲁达一听,眼眶一热,神情大悲,颤声道:“家师……被人杀害了!”
方剑明这一惊可非同小可。
谁有这么大的本事杀害西域老虎?
大方走过来,把鲁达拉进人群中,一脸凝重,问道:“令师可是西域老虎虞施主?”
鲁达与师兄路逸曾闹过少林寺,算起来,彼此还有些过节,见大方对师父如此关心,心中涌出一种感激道:“正是,有劳禅师关心。”
大方叹了一声,道:“阿弥陀佛,想不到匆匆京城一别,竟成永诀。虞施主既登极乐世界,鲁施主还请节哀顺便。”
听到他们交谈的人,都想问鲁达,是谁杀了西域老虎,但碍于场面,不好动问。
方剑明想起与西域老虎比武的事,心中感叹,同时充满了很多疑问。
谁杀了西域老虎?
鲁达为什么来找他?
路逸怎么不与鲁达在一块?
正要开口询问,大方抢在前面,道:“鲁施主,你找方掌门之事,且等大会召开过后,再谈不迟,可好?”
鲁达想道:“反正已经找到了他,也不急在这一刻。”口里道:“好的,就依禅师之言。”
这时,百晓生转头看向了台下的酒肉僧,道:“大师还想不想推举?”
酒肉僧道:“当然要推举,虽然洒家想推举的人不在,但洒家仍然要推举,因为都一样,洒家要推举的人,就是慈航轩轩主。”
此话一出,几乎在同时,无数的人都大呼道:“不错,我们愿意推举慈航轩轩主。”
声音之高,比之先前,强了不少,显见慈航轩的地位在许多人的心目中,有多高的份量。西面人群叫得最凶,让司空泰大为诧异。
这当然不是毫无理由,慈航轩历来是武林道正义的化身,白道支持,理所当然,但是,由于龙碧芸出道以后,对黑道上的人,实行教化,不歧视,黑道对慈航轩心服口服。酒肉僧与莫不同这等人对慈航轩尤为佩服。
北五省的绿林瓢把子,外号叫“铁胆追魂”的柳南星高声道:“柳某代表北五省的绿林同道,衷心推举慈航轩轩主。”
前次,慈航轩遭到血手门的攻击,柳南星率众来相助,龙紫吟对黑道与绿林道上人物多少心存感激,如今得到他们的推举,更为感动,虽则他们都是看在龙碧芸的面子上,但她作为龙碧芸的师父,也感到无上的光荣。
龙紫吟道:“多谢各位的推举,只是紫吟武功低微,难当此大任。”
柳南星道:“选武林盟主,武功高尚在其次,最重要的是,此人要有高品德,我等深信龙轩主的品德。再说了,如果三位武林盟主都是男儿,未免显得阳胜阴衰。在场的女中豪杰恐怕要不答应!”
这话博得了在场女子的叫好,龙紫吟推却不得,想了一想,道:“紫吟有个建议,众位可否通融?”
百晓生笑道:“龙轩主尽管说来。”
龙紫吟沉思道:“紫吟许久没有走动江湖,自知无力担当武林盟主重任,但既然有人推举出来,只好出来献丑。紫吟有自知之明,大家想推举的人,却是徒儿碧芸。我这徒儿,武功、人品皆可,唯一缺的就是地位。
紫吟早已决定,待她出关后,即将轩主之位传给她。紫吟倘若侥幸,她就可以以本轩的轩主身份当此大任。紫吟向各位保证,我这个徒儿样样强于我。”
这个建议看似有些难度,却难不倒人,因为这根本不成问题。
“龙轩主,不满你说,我们真正要推举的是慈航轩。慈航轩屹立武林数百年,如果没有过人的实力,怎会直到如今?只要龙轩主当选,我们就承认慈航轩的轩主可以当盟主。”
众人当然听明白了他话中之意。
龙紫吟当真选上,一旦将轩主之位传给龙碧芸,龙碧芸就是名副其实的轩主,她当盟主,可以说是顺理成章。
此事敲定之后,只听有人朗声道:“现在有了三位人选,一正两副盟主之位恰好,在下本不应多事。不过,在下必须推举一人。”
众人抬头看去,见此人站在西面前排,年纪不大,不会超过三十岁,白衣宝剑,端的是风度翩翩。
方剑明认得是白马公子苏星浪。听他口气,要推举的人定是一个了不得人物。白马公子在年轻一辈中,本来就是个了不得人物,经他推选出来的人,岂不是更了不得?
“在下要推举的人,便是丐帮帮主华天云!”
方剑明听了,心中大叫一声。
“妙啊,我怎么没想到华大哥?天下间,如果连华大哥都当不得盟主,恐怕没有几个人能当此重任。”
这倒不是他想不到,而是他不愿去想。大方已经成了人选之一,如果他去选华天云,就算最后只选出三个人来,这三个人还是要为了争正盟主动手。
不管是大方,或者是华天云输了,都不是他想看到的。
场上一片沉静,接着爆发一阵赞同声。这赞同声不见得比前面三位的响亮,但在一阵沉静过后,听起来格外震撼。
一个经常被人提起的人,一旦被人推选,大家想也不想,基本上就会赞同。华天云不然,他行事低调,很多人都没见过他,被推举出来,众人就要去想他所做过的事。
这些人越想越觉得华天云的有很多好处。认真说起来,华天云所做过的有利于武林的事,绝对在前面三位之上。他们要选的就是能办事的人。
有武功怎么样?有品德怎么样?有威望怎么样?不办事还不是等于零。
苏星浪继续道:“华帮主不在现场,但据在下所知,他正在来此的途中,相信不久便赶到。如果华帮主不到,这里还有丐帮的‘长臂丐’查长老,身为污衣门的龙头老大,查长老武功绝高,七十二路通臂拳法罕逢对手。由他代表华帮主,也未尝不可。”
龙紫吟开了先例,可以代徒参选,查继游当然也可以代帮主参选。
这倒不是说谁都可以代选,代选的人一定要有资格。如龙紫吟、查继游完全有资格,换成一般人,便没有了这种资格。
选出来的四个人的背景,无不是当今武林中影响很大的门派。少林寺,根本不用说,丐帮也不用说,魔教是天下第一教,慈航轩乃武林正义的化身,其历史悠长,次于少林寺,与丐帮相若。
也有人再想推选一些人,但见到有了这四人,难以推选,只得放弃。
如此一来,因为只有三名盟主的名额,现在推选出四个人,势必有一个落选。
方剑明最当心落选的人是龙紫吟,换成龙碧芸的话,他绝对相信她不会落选,以现今龙碧芸的武功来说,绝不在天、地榜大部分高手之下。
第二个担心的人是查继游,他不清楚查继游的武功如何,但想来绝不会比独孤九天高,与龙紫吟大概在伯仲之间。
换成华天云呢?这还用考虑?
这四方面,方剑明都不愿意看到有人落选,他与四人的身份都有一定的关系。
他想了一想,暗道一声“侥幸。”
原来,他想到如果龙碧芸和华天云赶到的话,这两个人无疑是三个盟主名额中两名,剩下的就是大方和独孤九天。一个是师祖伯,一个是独孤伯伯,在他心中,当然最不希望落选的是大方。
他虽知道这些日子来,大方将“大慈大悲手”学了不少,越发精妙。武功比当初,提升了一个档次不止。
但独孤九天呢?他看不透。
对独孤九天,他有一种奇怪的心情,有些想亲近他,想多知道些父亲的事情,但又有些“怕”他,这种“怕”恰好来自他对独孤九天的看不透。
总之,独孤九天给他的感觉,只能用一种高深莫测来说明。
你永远不知道这种人心中想的是什么,也不知道他对你怎么样。
基于这种想法,他认为就算独孤九天和大方的武功差不多,或者大方的武功要高出一些,但最后胜出的可能是独孤九天。
世上的事本就如此,胜利者往往都不是最强者,项羽当年是如何的勇猛,还不是落得个自刎乌江。
抽签过后,大方的对手是独孤九天,龙紫吟的对手是查继游。
第一场是大方与独孤九天,就在两人跳上大石互相问讯的时候,方剑明突然看到了一个人,先是一喜,接着便是一惊。
她老人家怎么来了?
“她老人家”也看到了他,脸上微微一喜,手中拄着一根拐杖,悄悄饶了过来。
方剑明迎过去,道:“孙婆婆,你老怎么来了?”
来人是孙大娘。
孙大娘恨声道:“我怎么不能来?我来找司马俟报仇。”
情人山庄尽管也来了人,但都不是些重要的角色,司马俟不在其中。只要司马俟不在,方剑明当然不会怕孙大娘胡来。
心头刚定,疑云又起,问道:“京城之后,你老不是在丐帮某分舵纳福吗?怎么会想到来参加武林大会?”
孙大娘道:“这些日子,老身都快被憋坏了,出来透透气,难道不行?你们不要把老身当作小孩子似的。”
方剑明察言观色,知道她说的根本不是实话,疑心更重,追问道:“你老不是说要报仇吗?谁告诉你老司马俟在这里?是不是丐帮的门下?”
孙大娘一怔,道:“不是丐帮门下。”
“那是谁?”
“剑明,你问这么多干什么?”
“当然要问,我怕这人不怀好意。”
孙大娘迟疑了一下,道:“是一个老僧。”
“老僧?”
方剑明一呆,念头一转,问道:“这老僧是何谁?”
孙大娘诧道:“不是你们少林寺的人吗?”
方剑明吃了一惊,暗道:“如果这个老僧是少林寺的人,我何以没有得到任何消息?”
大方等人不应该瞒着他啊。
“这老僧生得如何模样?”
“不高不矮,身材约为消瘦,啊……对了,这老僧下巴生着一颗奇大的黑痣,怪怪的。”
“你老是偷偷跑出来的?”
孙大娘不高兴了。我一大把年纪了,还要被人看着?
方剑明见她不回答,苦笑了一下。
“这个老僧是谁?他为何要叫孙婆婆来这里?司马俟根本就不在,他居心何在?”
他虽然怀疑这个老僧的来历,但司马俟不在场,想想,又省却了一番担心。难道是他多疑了?
他知道孙大娘的脾气,一旦看到司马俟在这里,不管是谁,都不能阻止她报仇,她才不管什么武林大会呢。
这时,大石上的两人叙礼完毕,各自退了三步,站到了大石边缘,场上顿时寂静了下来。
大石呈圆形,两丈开外。
两人相对而视,半响没有动静。
独孤九天突然沉声道:“少林七绝天下闻名,请教禅师的大慈大悲手!”
说完,心神一沉,双肩下垂,状若老猿,朝大方走去。
方双手合十,道:“天罗策堪称武林宝典,独孤教主赐教!”双眉低垂,眼睛微闭,看似睡着,缓缓向前走去。
两人走得不快,可以用龟步来形容,但再慢的速度也有相会的时候。
一丈五、一丈二、一丈、八尺、五尺、四尺。
两人顿住了,一动不动。
过了片刻,有人按耐不住了。
独孤九天双臂猛然一振,身躯一挺,笔直如山,如涛劲力爆发,轰向了大方。
大方要的就是这个机会,双目忽然一张,精光外泄,使出了“大慈大悲手”中新近练成的一招,双手一推,独孤九天只觉眼前一花,无数对掌影朝自己拍来,劲力不是很强,但想在这么多的掌影中,找到真正的掌影,根本是毫无可能。
独孤九天心头吃惊,暗道不好,身形猛退,看在外人眼中,却觉奇怪之极,好端端的干吗要退?
这一退,虽然退出了掌影的笼罩之下,人却已经退出了大石三尺外。有人暗道了一声可惜,只道独孤九天就要落败。
独孤九天果然不愧为魔教教主,不等身形下落,于半空卷作一团,恰是燕子抄水般朝大方扑了过去,“大天罗神功”的内劲暗中发出。
大方料到对方会被自己逼出大石外,却料不到对方的身法会如此诡异,方才他乘胜追击的话,不难将独孤九天逼下大石,至少也能将对方逼得远离大石。但他心存仁厚,没有如此做。
这样一来,他险些被独孤九天震下大石。
“好厉害的大天罗神功!”大方只觉周身似有一股无形真气牢牢捆住自己,奋力一挣,才挣脱,身躯却离开了大石。
不知为何,独孤九天并不乘胜追击,反而向后退出丈外。
大方左袖在大石上一拂,身形急起,落在大石上。
独孤九天道:“禅师先前不愿乘胜追击,存慈悲之心,独孤某效仿禅师,见笑,见笑。”
大方双手合十,道:“惭愧,惭愧。”
独孤九天道:“比起禅师的大慈大悲来,独孤某不过是东施效颦。独孤某想与禅师痛快一战,以慰平生,望禅师放开手段,让独孤某得偿夙愿。你我若不拿不出点真本事出来,未免对不起‘武林盟主’的名号。”
大方道:“独孤教主既然这么说,就恕贫僧无礼了。”
说完,两人在两丈左右的大石上相斗起来,当真是一场龙争虎斗。这一交手,便可看出两人的性情和招法来。
大方功少守多,独孤九天攻多守少。这倒不是说大方的武功不如独孤九天,大方修炼的“大慈大悲手”,走的本来就是“守”,所谓“最强的攻击的就是防守”。独孤九天修炼的“大天罗神功”,讲究攻击,所谓“最佳的防守就是攻击”。
攻击与防守本相反,但彼此却有相通之处,武学高明之士,都是攻击和防守皆备的人。该攻击时就攻击,该防守时就防守。至于什么时候攻击,什么时候该防守,却要应人而用。正所谓“运用至妙,存乎一心”。
在场有不少大家,眼见两人在石上交手,看到妙处,大声叫好。
方剑明看了半会,心下稍定。大方的武功并不在独孤九天之下,两人要分出个胜负,至少在数百招开外。
半柱香过去,兀自不见两人分出胜负。
两人在大石上的动作越来越快,几乎是劲风到处,人亦同时到达,到了最后,竟不见两人的身躯,只见大石上人影追逐来往,强烈的劲气从石上传来,五丈之内的长草根根直立,看上去怪异万分。
有人见了,心中叹服。这等武功,自己再修炼二三十年,也未必能到达,一派之尊果然是名不虚传。
突然,西面人群一阵骚动,有人低声道:“那不是丐帮帮主华天云吗?华帮主来了!”
有人低声道:“咦,这一行人是谁?”
有人答道:“他们是情人山庄的人,我说呢,情人山庄怎么只会来这么点人,原来主力在后面呢。”
就在人群议论纷纷的时候,大石上的两人终于分出了胜负。
一道人影冲天而起,接着犹如大雕般扑下,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真气,有人失声道:“先天罡气!”
站在大石的大方一动不动,双手合十,周身浮起一层光晕,看上去宝相庄严,宛如活佛。这下更让人吃惊,失声道:“无相罡气!”
眼见“先天罡气”和“无相罡气”相触,气流斯斯作响,隐隐有闷雷之声,空气似已凝固了一般,叫人难以呼吸。
独孤九天长啸一声,似乎把全身劲力用上了。大方大吼一声,震耳欲聋,双掌一翻,却不是出掌,双袖一卷,顿时撞击在对方的罡气上。
一声惊天巨响过后,独孤九天身形翻滚,竟把持不住,远离大石,再也无力使出刚才那种诡异的身法,落在草地上,转过身来,对着石上的大方拱手道:“‘大慈大悲手’果然不愧为武林绝学,独孤某自愧不如,不知禅师方才这一手何名?”
大方脸上呆了一呆,道:“此乃大慈大悲手中的一招‘慈佛渡航’。”
独孤九天笑道:“有劳禅师相渡。”退了下去。
大方心中暗道:“奇怪,他怎么会如此轻易被我击下去?这一招固然厉害,谅也不至于让他下落败。而且,他下去的时候,毫无反震之力,难道他是真力不济?”
琢磨不透独孤九天的用心,眼光一转,看到了一行人,心中一惊,面色微微一白,跃下大石,匆匆赶回原位。
众人只道他是受了独孤九天的反震之力,才会出现这种状况,谁也料不到其中的关键,只有独孤九天心中“明白”。
他“明白”的也不是“真明白”,他当然知道大方并没有受到他的反震之力,他下石时根本就没有发出反震之力,大方何以会有这种像受了伤的神情,他也猜不透,他也懒得去猜,现在还是养足了精神再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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