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是令谢凌没想到的是,沈景钰在历经重创后,第一个会寻求宽慰拥抱的人不是他的亲人,而是阮凝玉。
沈景钰跟表姑娘的感情已经深厚到了这种地步。
这是种超越情爱,别人都不能横插进来的真挚感情。
故此谢凌做不到用世俗的眼光来批判阮凝玉的举动。
谢凌在原地站了一会,便缓缓离去,再也没回头。
阮凝玉从头到尾都不知道谢凌来过,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。
少年普世观念正在崩塌。
几乎每个人在亲人离世时,都会因寻不到希望而有想死的念头。
少年唇周新长的青茬有些粗糙,刺人,正透过她肩上轻薄如纸的布料磨砂着她底下的肌肤,有些微疼的痒意。
沈景钰因悲痛在用力喘息,身体温度温热,就连呼出来的气息也是滚烫的,他身上的清冽气息无孔不入地将她包围。
她明显感觉到,沈景钰的个头又高了,他虽穿衣显瘦,但身材却是越来越强壮,背肌宽大,锦袍下全是结实的劲肉,线条也澎湃茁壮。
他虽纨绔,但常年呆在军营里历练,只是性子太过单纯。
阮凝玉道:“不要太过伤心。”
“只是长公主太过想念阿嬷了,这才将她叫回了天上。”
“长公主和阿嬷是最爱小侯爷的人,定会在天上好好庇护你的,看你长大成人,羽毛丰满。”
沈景钰一声不吭。
阮凝玉知道,他极要强好面子,在最脆弱的时候绝不会向他人袒露柔软的肚皮。
而现在在她面前落下几滴眼泪,已经是他的极限。
听着阮凝玉平静却又温柔的安慰,沈景钰用力吸了鼻子,便从她的怀抱里离开。
他用绣满游鳞的袖子狠狠地擦去脸上的泪痕。
“阿嬷临终的时候还不放心我,她仍觉得我是个被她保护在身后的顽童。”
他双眼赤红,目光坚毅,又铁骨铮铮,浑身都是刺人的傲气。
“我一定要挣军功,功成名就,让阿嬷在天上欣慰。”
阮凝玉百感交集,又觉得开心。
沈小侯爷……终究是长大了。
几日不见,他仿佛褪去了青涩,从少年蜕变,身上有了男人的粗砺感。
阮凝玉垂下眼帘。
这下……这辈子的沈景钰应当便不会遁入空门,青灯古佛一生,孤独终老了。
宁安侯府这一支也会有后人。
沈景钰应该娶个他喜欢的,美妙静好的姑娘。
这时,眼前的少年却靠近了一步。
薄荷般清冽的气息吹到了她的额上。
“所以,你不是十六岁的阿凝,对么?”
“我不是。”
阮凝玉不躲不避地对上他难过的视线。
沈景钰苦笑。
他心思敏锐,早就发现了她的不对劲。
她再也不用依赖他,被舅母逼婚的时候也不见她托婢女来侯府找他求助,而是一个人默默完成了很多事情。
她差点要远嫁时,他还是最后一个知道的。
她从古灵精怪的性子变得稳重清冷,与他们这群同龄人格格不入。
而年少的感情,也再也不吸引她了,即使是跟他的。
因为她生老病死,嫁人生子早就历经过了。
于她眼里,他不过是个情窦初开、年少无知的少年,少时玩伴,仅此而已。
他也很不懂事,因为父亲祖母不肯,便轻狂地带着她去私奔,想给她安一个家。
成人的阿凝定是会觉得他太傻太天真吧。
阮凝玉唇边是抹浅笑,“你能想明白就好。”
他已经明白,上辈子她没有选择他而选择了别人。
她想,这个理由就足够他心灰意冷了。
更遑论她上辈子嫁给了别人,给他生儿育女,她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先跟别人体验过了。
而沈景钰风华正茂,初动春心的少年大多都是占有欲极强的,人都是这样。
都希望对方都是跟自己一样都是白纸,纯真,只喜欢对方一人。
更何况他是养尊处优,惊动京城的沈小侯爷,他该配个更好的女子。
而她也了解沈景钰,他爱吃醋,偏执又嫉妒心强,他以前见到她跟别的男子说上一句话便能跟她生两天的闷气。
刚重生回来她便骗他移情别恋了他人,这让他对她又爱又恨,此后每次跟她见面都阴阳怪气,既生裂痕,与她再也回不到当初。
先前他都那般,他又如何会不膈应她的过往?
不成想,融融光辉下,丰神如玉、慵懒郁郁的沈小侯爷又踩着锦靴上前走了一步,阮凝玉眼皮跳动,竟被他堵到树下,纤细的脊背抵上粗糙庞大的槐树。
他修长粗粝的手指轻轻为她拂开了落在她眉上的一缕碎发。
“凝凝,是我不好,让你上辈子一个人走完那些路,你受苦了。”
阮凝玉漂亮的瞳孔微缩,里头倒映着少年棱角分明,英气逼人的脸庞。
“等我变得更厉害些,你会不会选择我?”
沈景钰如是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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