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空之上,一跪一立。
漫天飞舞着昙花和炽烈绚丽的光。
楚月被风翻卷起的殷红裙摆,和夏时欢的发梢交织。
如一幅古老而绝美的画。
四周众人,惊声不止。
楚南音虽失去双眼,承受着万千痛苦的她却能听得真切。
她流血的手死死地攥紧,咬着牙关,心底里充满了不可置信。
她楚南音在夏时欢的面前,竟不如下界而来的叶楚月,不亚于是在打她的脸,剜她的心,加剧她的痛苦。
楚云城一面扶着身受重创的女儿,一面极为不甘又深受震撼地注视着九霄高空之上的两道身影。
同样震惊的不仅仅是楚云城。
上古遗址的外围,就连上界而来的执法队等,俱是哑然无语。
“夏时欢,仙神庇护,她一个罪女,焉能得到仙神的庇护?”
云都王绞尽脑汁,百思不得其解,眉头狠狠地皱紧。
仙门之道,各有窍通。
而所谓的仙神庇护,指的是在踏仙门之际,会降临仙神的福泽。
譬如出现在夏时欢身后的长生仙。
踏仙门的修行者里,鲜少有人能够得到仙神的庇护,足以见其稀罕的程度。
“既有仙神庇护,她的罪行原可以酌情减少。”
骨武殿主摇摇头,用看蠢货的眼神,透过罗盘法宝,落定在了夏时欢的身上,继而沉声说:“她若听从楚云城的话,有楚云城和南音公主的从中帮忙,说不定能让烂透了的伶仃国,展示出一些大夏王朝的辉煌。然而她太过于执拗,不懂得变通,这是把自己往死路上逼,也是给风雨飘零中的伶仃国,又增添了一根压死人的稻草罢。”
楚家父女的身份地位,算不得什么。
但楚南音能惊动三大执法队和夏玄清大师,以及洪荒三府,足以见得楚南音的厉害。
夏时欢偷溜进上古遗址试炼,原就不合规矩。
罪恶的国度,滋养不出羽化的仙,只有一群又一群吸人血的病痨鬼。
金銮殿上,众人俱都是极其赞同骨武殿主的话。
大炎城主拢了拢眉。
仙缘,原就不属于楚南音。
但,强者之言,是为绝对。
夏玄清说是属于楚南音的,上界认为归属楚南音,那便是楚南音的!
大夏郡主不管不顾的做法,使得现下的大部分人都陷入了困境。
清远沐府的来人,脸色显然是糟糕透顶,凝聚着一股冬夜冷霜般的寒气。
高台之上,众人的心思都写在眼睛里,最痛苦的莫过于钱家主。
夏时欢和叶楚月彻底得罪了上界诸尊。
等到试炼结束,钱家只怕会遭受连坐之罪。
祖上传下来的基业,钱家的风光,恐怕就要止步于此了。
钱康寿痛苦不已,内心备受煎熬,身处高台的每一刻都度如年。
末了。
他暗戳戳地瞪向自家鬓发生白的妻子。
他就说了吧。
当时临盆,应该多等些时候,等到吉时把孩子生下来才是。
否则哪有这档子家族将灭的事?
却说夜幕之下,长空炙热,外围的人群密集处。
有人如鬼魅,戴斗笠,用血红色的瞳,愤怒地注视着夏时欢的。
“殿下,你终究不是大夏的郡主。”
一个给大夏仇人下跪的女子,如何对得起大夏郡主这个身份?
“下界之人,自私自利,左右不过是穷山恶水出刁民。”
“若不是下界,大夏王朝何至于衰败没落如斯!偏生下界之人不记恩情,九万年来无人关心过大夏王朝的死活。”
“殿下你分明对下界恨之入骨,何故,何故……”
斗笠之人,痛心疾首。
血色的眸,流出血色的泪珠。
是刻骨的恨和失望于胸腔脏腑,于颅腔元神,刹那间翻江倒海,不要人好过。
洪水猛兽般的情绪,快要吞噬掉难以维持的理智,割裂着鳞伤的灵魂!
……
上古,王宫。
气力在呼啸。
空中落下一座座废墟。
天穹的尽头,布满了极光,坠落着一道道流星。
罡风掀起鬓间的碎发。
楚月垂眸朝下,映入一双血瞳,乃是无比坚定且刚毅的眼神。
再一次,听到了她的心声——
她是从苦难中走出的大夏郡主。
她自当转头回苦难去。
一人得道,不应当飞升在天获自由。
她要安邦定国,建设她的王朝,治好生病的子民。
这是她的长生仙道。
她的这条命。
是大夏王朝的。
是叶楚月的。
独独不是她自己的。
……
楚月凝眸许久,并未扶起夏时欢。
她往后退出一步,拉开了些许的距离,而后躬身颔首,深深地作了个长揖。
正当众人疑惑不解之际,却见楚月朗声震云响!
“九万年前,大夏国主为我下界出头。”
“叶某原想说一句礼尚往来,谈不上救命之恩。”
“但仔细想想,何尝不是下界欠大夏王朝的。只恨我下界蝼蚁,匍匐尘世,如苦海行舟,光是存活二字就要耗费半生,才使得这一份恩情,九万年来,才还之一二。”
“叶某来迟,下界来迟,郡主莫怪,大夏莫怪。”
她的眼里没有被世人贬低进尘埃里的伶仃国,只有当年叱咤风云,挥斥方遒的大夏,一个立于乱世拥有仁心的王朝!
其名为大夏!
这一番肺腑之言,由衷道出。
单膝跪地的夏时欢,眼睛又红了一圈。
她总以为——
自己生在那样的国度,身边都是病态的人,空气里流动着瘴毒。
她早便百毒不侵,钢筋铁骨。
她的心,会比雪山下的水还要冷。
她以为,日后遇见下界的人,她只有恨和怒,只有拔刀相向。
遇见眼前的女子以后,她时常感动想落泪。
遗址外围。
那戴着斗笠用来遮脸的人儿,浑身僵住,双脚犹若扎根于地般定格着一动不动。
叶楚月的声音,穿过罗盘法宝出现在这片天和他的双耳。
他神情恍然,血瞳漾着讶然。
在某个瞬间,有着很快就消逝的天真无邪和迷茫之色。
风吹斗笠。
夜色正浓。
谁也不知,此刻的他在思考着些什么。
似是岔路口的彷徨,许是多年的意志崩塌,时而愤恨时而又平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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