雪越下越大,又过了许久,重明才动了,一步一步走进院中,走到那坟前,继而嗤了一声。他在嘲笑坟里的人,像个疯子似的。
“娘,没想到吧,我又活着来看你了。”
柳云湘心一颤,这座坟是重明母亲的?
重明母亲是先太子的良娣,先太子被如今的皇上诬陷谋反,先皇震怒,将东宫的主子们都幽禁了起来。
先太子联合几位平日交好的大臣偷偷将怀孕的良娣送往镇北,请求严大将军庇护。但中途被追兵追杀,这位良娣在逃亡的时候,并没有去镇北,而是流落到了关外。
之后如何,她就不知道了,总之多年后,这位良娣生下的孩子,先太子遗孤出现,再回到镇北关,靖安侯暗中庇护着他。
便是重明了。
柳云湘见重明弯腰将坟头荒草一把一把拔下来,一边拔一边对着坟头说话:“儿子去过大荣了,世人早已忘记了父亲,当然也没有人记得你和我。”
“我们在部落的时候,他们骂我们是外族人,可回到大荣,我仍像是个异类,似乎根本不该回去。”
“其实也无所谓,我想要的,我自己会夺过来。别人给的,反倒没意思。”
红烛打扫好了,出来将柳云湘背了进去,将她放到暖塌上后,又出去烧火,将塌子烧暖了。好一会儿,柳云湘终于暖了过来。
红烛又送来一碗热汤,递到她手里。
柳云湘恨红烛助纣为虐,可她至少放走了子衿,这些日子尽心照顾自己,所以相比重明,她没那么恨红烛。
“这座坟里是重明的母亲吗?”她问。
红烛叹了口气,“是。”
“她什么时候过世的?生病吗?怎么会埋在这里?”
一连三问,柳云湘等着红烛回答,但她默了一下,却摇了摇头。
“其实我也不知道。”
“你不知道?”
“关于主子的过往,他似乎很忌讳,不许任何人问起。也是那年从大荣回来,我们过沣都的时候,主子带我来这里祭奠,我才知道主子的母亲埋在这里。”
重明在坟前说的那些话,柳云湘隐隐猜测重明和他母亲关系并不好,甚至他是恨他母亲的。
因大雪封路,城门也关了,他们只能等过了年,天气暖和一些才能出边关。
转年就到了年根儿底下,别人家过年张灯结彩,热热闹闹,但他们无所谓过年,更热闹不起来,一如平常死寂。
但大年三十这天,重明让红烛弄了几个菜,在敞间摆了一桌。
柳云湘自然不肯与他同桌吃饭,但他又拿砚儿威胁,柳云湘也只能坐下。房门打开,寒风往里面灌,坐在位子上还能一眼看到外面的坟。
柳云湘裹了裹披风,嗤了一声:“大年三十是亲人们团聚一起吃年夜饭,我们算什么。”
重明心情倒是极好,听了这话也不气,还给她倒了一杯酒。
“去年倒是挺热闹,可我们在囚笼里,今年该死的都死了,活着的也逃出了囚笼,理应庆祝一下。”
柳云湘直接抄起那杯酒朝重明泼过去,正泼到他脸上。
“该死的是你!”
重明一边擦脸一边笑出了声,“这话听着真耳熟。”
他看向院中的坟头,“我娘也这么说过。”
柳云湘皱眉,“你……”
“我倒是不介意家里多一个坟头。”重明眯了眯眼,又倒了一杯给柳云湘,“我娘还真缺一个伴儿,毕竟死在异国他乡,也许成了孤魂野鬼,永世被困在这个院子,她也很寂寞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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