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陛下驾到!”
一声响亮的呼喊,使乱糟糟的朝堂立刻安静了下来。
此时文武百官赶紧闭上嘴巴,从方才的拉扯退让当中分开,可即便是这样,一个个仍然带着余怒,脸上的表情并没有那么快消散。
朱允熥走到龙椅旁边并没有坐下,目光锐利的从众人身上扫过,虽然一言不发,可谁都知道陛下已经生气了。
“吵啊,怎么不吵了?刚才不是吵得挺厉害吗,现在一個个哑巴了是怎么着?!”
朱允熥生气的说道:“朕今日偶感风寒,本想歇一歇,调养一下身体,可你们倒好,一点儿都不让人省心!”
众臣行礼道:“微臣知罪,请陛下责罚……”
朱允熥没有理会他们,接着说道:“朕听说有人动起手了,王弼,你该当何罪!”
王弼出列,扫了一眼被自己打了两拳的那两个文官,躬身行礼道:“回禀陛下,他们说话做事实在让人气恼,莫将气愤不过打了他们两拳,请陛下责罚!”
朱允熥顺着他的目光,看到被他打的那两个御史脸上还留着被打的红印,其中一个眼窝发青,另外一个面颊肿胀,不过倒是不严重。
显然王弼还是有些分寸的,并没有下死手。
像他这等久经沙场的武将,真要动起手来可不会这么便宜,而且他打人的时候也故意避开容易流血的鼻子,
这里毕竟是奉天殿,是举行朝会的地方,如果真的因为打架斗殴让朝臣流血,那妥妥的就是一出“碟血奉天殿”的大戏!
这要是被百姓知道,那些说书唱戏的,指不定会编排出来什么引人注目的故事呢!
而且显然奉天殿,也是不敬陛下,是要受罚的!
“定远侯王弼罚俸半年!”
朱允熥道:“大将军蓝玉,兵部尚书茹瑺,主持朝议不力,任由如此吵吵嚷嚷,罚俸三月,以为警戒!”
“是,臣等遵命,多谢陛下……”
三人都知道自己在这件事上确实有过失,所以便老老实实的认罪领罚。
朱允熥见他们态度诚恳,脸上的怒火便消了三分,接着说道:“你们为何争吵李福已经报给朕了,真没有想到大明银币还没有做出来,你们就吵起来了,这成何体统!”
“口口声声说将士们劳苦功高,王弼,将士们确实有功劳,确实辛苦,可也不能以偏概全,将士有功劳朕都看在眼里,也绝对不会亏待他们!
可只有你们武将能行吗?你会治理地方?你会治理百姓吗?你会审案申冤吗?真是不知所谓!”
见陛下这样说,文臣们顿时送了一口气。
今日是武将们率先发难,可是现在陛下却站在他们这边,这让文臣们都觉得十分惬意!
陛下,还是看重文官啊……
朱允熥吩咐道:“实话告诉你们,银币铸造出来,朕是准备给百官当成俸禄发放的,只是考虑到大明存银有限,所以准许他们兑换于自己俸禄同等的银币,
这项决议现在依然不变,这现在就明确的告诉你们,允许官员按照自己俸禄多少兑换银币!”
给官员们发放俸禄也是一个不小的数字,考虑到宝源局不能只出不进,所以在后来商议当中,就不在作为俸禄发放,
而是允许官员们拿出自己家中的存银,换取与俸禄相等的银币。
不管怎么说,这对于百官来说都是一项善政。
早拿到银币一天,自己手中的财富就早日增加,尽管不如当成俸禄来的更好,可也不能再挑三拣四了。
“陛下圣明!”
文官们立刻行礼谢恩,脸上也露出了笑容。
而武将们却一个个面色发黑眉头紧皱,虽然他们也在“百官”之列,也可以兑换银币。
可下面的士卒不行啊,他们可没这项权利!
这要是被士卒们知道他们这些做将军的得利,而自己有银不得用,他们会怎么想?
士卒们还能和自己一条心吗?
离心离德,就在眼前啊……
所以武将们不仅要为自己争,也要为自己手下的士卒争!
“陛下……”
大将军蓝玉出列,一边行礼一边就要进谏。
“大将军不急!”
朱允熥挥手止住他的话,道:“朕知道,底下的士卒们因为不能兑换银币,所以军心受到动荡,已经无心操练,
如果长此以往必然对朝廷大失所望,还有什么心思守卫一方,流血拼杀,若是将士们再无征战之心,江山社稷还从何谈起?若真是那样……
诸位,尔等就是大明的罪人!”
“臣等知罪,请陛下息怒……”文武百官躬身行礼,主动请罪道。
朱允熥长出了一口气,继续说道:“诸位爱卿,朕知道你们担心什么,可银币铸造需要时间,不可能一下子就铸造完成,为了避免这其中的龌龊……
蹇义,拟旨!”
通政司蹇义出列,“微臣在,请陛下示下。”
“从即日开始,百姓手中之白银可送至各地户部清理司,然后领取相应数目的银币支付凭据,等朝廷的银币铸造出来之后,可凭票领取!”
“是,微臣遵命,这就拟旨……”
朱允熥之所以这么说,是因为这其中难免会有龌龊之事,为了尽可能的避免百姓手中的银子被别人巧取豪夺,所以只有尽快收到官府手中才是为最稳妥的。
文武百官为什么在这里争谁先兑换?
一是因为怕自己这边人的银子被别人夺走了。
二是因为这么大一笔财富,谁不想要?
这就好比用自己手中无用的东西就能够换钱,而大量的钱财投入市场,必然引起争抢。
最简单的例子,就是我先拿到这笔钱,那我就可以购置土地房屋,投到商行里面去做贸易。
而后拿到钱的呢?
田地已经被我买了,你再想买就买不到了,就算能买到也要花费更多的钱。
在商业上,这就叫抢占先机!
如果放到个人身上,假如给每个人发放一百万,而且这笔钱肯定一定会发的,但是你是现在要,还是愿意等两三年以后再要?
为了争一个抢先的名额,不闹出人命就够好了!
同样的道理,谁不想先拿到银币呢。
而在古代并没有那么多得利的门路,所以对银币的又怎么会减弱呢?
“督察院各道监察御史会同户部各地的清吏司,一同处置此事,还有六科给事中,协同督办,何处出了问题,全体担责,无一人能免!”
“是!臣等遵命!”都察院和户部,以及给事中领命道。
武将们听了陛下的话,都送了一口气,脸上也浮现出来满意的神情。
作为底层的将士,他们是在豪门大户士族豪绅面前始终都是弱势群体,聚在一起的时候自然有一点话语权,可是分散到每家每户,难免不会被当地大户欺压。
提前把银子交给官府,之后凭票领取,就能解决这个问题。
而且即便不能马上拿到银币,可自己手中的票据也能当钱用啊!
至于有没有人会买,这根本不用怀疑。
顿了顿,朱允熥又吩咐道:“景川侯曹震,定远侯王弼,今日是你们二人挑起的事端,朕看你们就是太闲了!那你们就到宝源局门口站岗去吧!站够一个月,一天也不能少!”
“陛下……”
王弼一脸难堪的模样,浑身难受,一想到自己堂堂一位侯爷要去文官管的衙门站岗,比吃了一坨臭臭还难受!
可是看到朱允熥那不悦的目光,话到嘴边又吞下去了。
“是,末将遵命……”
曹振和王弼二人应下,他也是一脸为难,窘迫不已,自己可是侯爵啊!
这脸面……嘿,真要被文官给踩了!
对于文武百官,朱允熥又敲打了一番这才作罢。
出了殿门,文官们倒是喜气洋洋,开心不少。
虽然这次在和武将的“对战”当中没有取得什么实际的好处,既没有给文官和士族谋取什么福利,可他们的心情也还不错。
终究是让武将丢了脸面嘛……
而武将们虽说在朝堂之上受了训斥,但陛下说了很好的解决办法,又让督察院和六科给事中盯着,这中间断然不会有事。
说来说去,终究是解决了隐患,让底层的将士安心了。
至于王弼和曹振丢脸的事……呵呵呵,武将本来就皮糙肉厚,脸皮更是最厚的地方,丢下脸面算什么?
要是真对武将有利,别说站岗,就算扒了裤子光着腚……站岗也行!
“定远侯,景川侯,好样的!不就是站一个月嘛,小事一桩!”
“景川侯当年做过宫门值守,区区一个宝源局算什么,必然是手到擒来!”
“呵呵呵,回头送二位两双靴子,省得你们鞋底儿太薄,站得脚疼!”
这话听起来似乎是在嘲讽,可如果是出自武将之口,那就是实打实的安慰了。
只是武将们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,也没有那么多好词好句,更多是借着“挖苦”而安慰。
直男嘛,可以理解。
王弼一脸不耐烦的说道:“滚滚滚,都滚一边去,老子受罚你们倒是高兴,没天理了!都滚一边去!”
直男的回应方式,也是辣么奇特。
冯胜拍了拍王弼的肩膀,笑道:“好啊,这次没让文官站得先机,就是功劳一件!”
王弼苦笑道:“宋国公您就别这么说了,我都被罚去给文官站岗执勤了……”
冯胜看着他,饱含深意的说道:“你以为陛下让你去宝源局值守,就是责罚你啊?别傻了!好好想想吧!”
王弼一愣,眨了眨眼睛,一时之间没有明白这话的意思,看着冯胜离去,又赶紧追了上去……
走在后面的铁铉和齐泰看着前方的王弼,又回过头来对视了一眼,不由得都涌出一丝苦涩的笑容……
宝源局。
制作银币的模具胚,是宫里兵仗局和工部军器局的大匠联手制作的。
对于这些大匠来说,能够在米粒上雕刻诗篇,能够镂空雕刻速成的象牙玲珑球,制作模胚自然不在话下。
在实际工艺中,由直雕原模翻制阴文原模,阴文原模再依次翻制二元模、工作模,再由工作模上压印生产。
这些模坯都是选用最好的精钢制成,非常坚硬,这也是为了保证所压出来的银币图案文字清晰。
宝源局的工匠先将将银锭轧成长条银板,然后将银板冲压成银元毛坯,这些毛坯要做的大小合适,厚度适中,而且周围的毛刺也不能太多。
经过挑选之后,就要开始冲压了。
有人力螺旋压力机,是宝源局的翻模设备,它以四个工人为动力,使劲压下去,由于杠杆原理就会在银币上留下花纹。
然后再经过几道冷热工艺处理,就可以使银币上的图案清晰,光泽亮白,而且硬度也会增强。
而制作好的银币,也会有专门的人检查质量,看看有没有缺陷,经过一枚一枚检查之后,
才会轮到数量,然后用油纸包裹,一百枚银币一卷,然后整整齐齐的码到箱子里面。
此时王忠正在宝源局查看,陛下对制造银币有多么看重他自然是清楚的,而且派遣自己盯着宝源局,那自己肯定要竭尽全力。
要是能发现锦衣卫都发现不了的漏洞,那就能在陛下面前露脸了……
锦衣卫指挥使蒋瓛笑道:“王公公,你看这宝源局在铸币之时可有什么说道的?在下眼拙,还请公公指教……”
王忠一脸笑眯眯的,“蒋指挥使说笑了,我以前联宝源局的门朝哪里开都不知道,对于铸造银币那更是一窍不通,还想请蒋指挥使教导教导呢……”
“王公公客气了……”
蒋瓛笑道:“锦衣卫也是第一次接到这样的差事,也不知道该如何下手呢,我也是头疼的很呢,生怕出了一点纰漏,
我自己一个人受责罚事小,可如果误了陛下的大事,那就罪莫大焉了,所以锦衣卫要是有哪里疏漏的,还请王公公不吝赐教……”
“好说好说……”
“哦对了,今日王公公辛苦多时,必然劳累了,这里有我盯着,公公歇息一下吧。”
王忠一脸姨妈笑,非常真诚的说道:“为陛下做事,岂可言辛苦,我还不累,蒋指挥使歇息去吧。”
蒋瓛笑而不语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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