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良好像忽而得到了自己身体的掌控权。
他开口,说好。
只要是郭蔷索取的,他什么都心甘情愿。
什么都甘之如饴。
"张良。"
"张良……"
他以为自己死了。
模模糊糊中,却听见郭蔷的声音。
下一刻,张良用力睁开了眼。
面前是郭蔷苍白的脸,上面写满担忧。
"蔷儿?!"张良猛地坐起来,才惊觉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。
是梦。
是个噩梦啊……
余悸在心口打转,险些失去的痛楚让张良盯着面前的郭蔷,久久不能回过神来。
最后还是郭蔷在张良面前晃晃手,打断张良的迟疑。
"你怎么了?"郭蔷皱着眉问道。
张良下意识地想要拥抱郭蔷,却忽然想起——
她受伤了。
自己昏迷陷入沉睡前的最后一眼,是郭蔷倒在血泊当中的样子。
张良猛地缩回手,似乎生怕自己会因为什么不小心的动作,弄疼了郭蔷一样。
"你……你没事吧?受了什么伤?还痛不痛?"
郭蔷抬起右手,嗔怪地在张良手臂上打了一下。
"我没什么事,只是左臂有擦伤而已,体力不支昏过去了。"
"倒是你,吓死我了,从我醒开始,你就一直昏迷。"
张良吃吃地笑起来。
面前这个郭蔷才是真的,真正的蔷儿。
她张扬恣意,熠熠生辉,所有企图欺辱她的人她有仇必报,要将对方踩到尘埃里去,不准自己多受半分委屈。
是他身边的郭蔷,会说会笑,眼是亮的,唇角是弯起的。
张良拉住郭蔷的手。
"蔷儿,我刚才……做了个噩梦。"
郭蔷神色平静,带着几分无奈:"瞧出来了,出了一身的冷汗,梦着什么了?"
"梦到些……"张良忽地想起梦里的真实感,生生把想好的话咽了回去:"梦了些不切实际的事儿,梦见你和张知玉一起,还要取我性命,我真是吓糊涂了。"
郭蔷眨眨眼,神色未变,还是带着几分无奈的笑意。
"那你让取了吗?"
张良点头:"你要的,我当然都给你。"
"傻。"郭蔷用右手拍了拍张良的额头:"还好是梦,要是真的,可别这么傻。"
还好。
还好对现在的张良来说,那些只是一场梦而已。
仅此而已。
她心里其实多几分慌张,甚至是"果然如此"的心虚。
从张知玉提起前世她点在身上的小痣,一切都初见端倪。
张良已久对着郭蔷笑:"不过是假的,一场梦罢了,在乎什么?"
"若不是呢?"郭蔷感觉有点鼻酸,强压了下去:"如果你梦到的真是前尘往事,我真做过那样的事——"
"那又如何。"张良伸手搂过郭蔷纤细的腰肢,小心翼翼地避开她自称受伤的左臂:"你可记得,张知玉死那天,你问过我什么?"
『"哪怕是,哪怕是我做了一个很大的错事,这件事伤害了你,你也会原谅我?"』
『"当然,我会原谅你的。"』
郭蔷猛地一怔。
下一刻,无法抑制的泪水从眼眶中夺眶而出。
张良只感觉怀中温热的躯体,不断发出细微的颤抖。
他尽其所能,一下下安抚著郭蔷的脊背。
"张良……"
"你……知道的……那不是一场梦而已,对不对?"
伪装的平静崩塌,汹涌决堤。
她第一次如此失态。
张良叹了口气,伸手摸了摸郭蔷的头发。
"蔷儿。我看到的比你想象的要更多,他竟将你一生算计至此。"
"我只恨他,只觉得他死不足惜。"
心里组了千军万马铜墙铁壁,操练已久正准备奔赴战场,以为自己的心理防线已经足够坚固。
她小心翼翼,伪装试探。
却在这三言两语之下溃不成军。
她早已不是单纯的愧疚,却不知在哪一刻阴暗的角落滋生苔藓,细密蔓延包裹,让她想留在他身边。
哪怕机关算尽,哪怕城府堆砌。
她在心里无数次演练过今天的。
她甚至想过,若张良知道一切恼羞成怒恨她入骨——
那她不择手段也要留他在身边的,哪怕用阴暗的滑腻的苔藓束缚他的脚步。
不要他离开。
但郭蔷唯独没想过,坦白时刻会是如此。
一缕光撕裂阴暗滋生的角落,苔藓褪去,枯木逢春,草长莺飞。
"对、不、起。"
郭蔷哭的几乎是上气不接下气,咬字模糊又艰难,却一字一顿,坚持说出这三个字。
"我不怪你。"张良眼里又爱又怜。
但也就是这份爱怜,让郭蔷积压在胸口多年的负罪与愧疚几欲倾泻而出,却死活找不到出口。
郭蔷颤抖著抬起头,追寻张良的嘴唇,像是要给这些情绪,找一个出口。
(这里好像是不能描写的部分叶!)
······
武试终选延期至七日后,所有受到刺客波及的百姓在以百草堂,金玉堂为首等医馆药铺,免费抓药治疗。
郭蔷受伤休息的功夫,不但没有轻松,反而更加忙碌。
原因无他。
郭蔷的伤其实并不重,大多数都还是在躲闪的时候消耗体力才晕厥的,身上不过浅浅几道擦痕,基本上是醒来之后就行动自如了。
除了有一点失血带来的虚弱之外。
皇帝一口一个自称父皇,儿媳总要关心的吧,主动来郭蔷宫中探病。
故人之女未来儿媳,皇后总要心疼的,一趟趟差人往郭蔷宫里送东西,还免不了亲自去几趟。
好友至交众目睽睽之下遭到刺杀,以玉沁为首几个小姐妹是担忧的不行,找尽了借口跟着玉沁往宫里跑。
亲孙女遇刺,要不是宫里一手递来消息说郭蔷没事,老太太恐怕要哭瞎一双眼睛,非要亲身探望不可。
云明泽和云小夏在家哭了一场又一场,甚至半夜偷偷溜出去,想要去找姐姐,被特意叮嘱过的侍卫给拎了回去。
云文山也来了不知道多少次信。
如此一来,郭蔷也必须回家看看。
这些还不够,刺客当场全部缉拿,大皇子亲审,几乎不费什么吹灰之力,就让他们交代清楚了。
幕后主使,正是云明语生父高文通。
郭蔷更是免不得一番折腾。
七天下来,郭蔷满心疲惫,竟觉得比当初操办武试的时候要更忙碌繁琐,赖在张良怀里,连吃饭都不自己动手了。
张良对她自然是百依百顺。
所幸的是,虽然武试当中波折颇大,但最终的决试,举行的还是顺风顺水。
武试的结果,彻底冲击了前几日乐安郡主遇刺的消息。
武状元,是个女子!
武定侯家独女,文鸢!
力战风头正盛的景家公子杨宏,一举夺冠。
而第三名,同样也是女子,乃是广宁伯家第三女,严潇潇。
这个爆炸性的消息,传遍了大历国大街小巷。
众人的目光很快被转移走。
而这几家人的门槛,几乎快被踏破了。
说亲的,溜须的,拍马的,恭贺的,虚情假意内里酸出水的……
吓得三人分道扬镳,分别去找清净去了。
杨宏二话不说,住进了张良皇子府中。
剩下两女,干脆跑到云家做客,传回家书说乐安郡主家中长辈慈祥,待客有方,郡主和气……
反正一时半会是不想回去了。
两家大人都知道自己闺女是什么脾气,也知道和乐安郡主关系好绝对不是坏事,所幸由她们去了。
说白了,自家闺女能在武试上如此亮眼,不还是因为乐安郡主的推崇?
他们已经正式站好队,纷纷倒向八皇子与乐安郡主一头,自家闺女马上就要为官,不和乐安郡主好,和谁好去?
正好,闺女不在家,那些上门讨亲的三姑六婆也有了打发的理由。
一片大好欢喜,尘埃落定后,郭蔷也难得几日清闲。
而就在这个时候,张良却说自己有事,需要外出半天。
郭蔷不疑有他,和张良用完午膳之后,便送著张良出了宫门。
张良翻身上马,在转过身的一瞬,脸色沉沉,再无之前面对郭蔷时的笑意盈盈。
"去乱葬岗。"张良沉着脸色说道。
杨宏打了个哆嗦,回头看一眼,郭蔷送行的背影已经远去,才颤颤巍巍道:"祖宗,真挖坟啊?"
张良眸色愈冷:"我像是开玩笑吗?"
杨宏一咬牙,扭过脸去:"挖挖挖,走,现在就去!"
一行人的目的,便是张良口中的乱葬岗。
当然,此乱葬岗,非彼乱葬岗。
并不是那些草席裹尸无处溯族的百姓尸体,所堆积的乱葬岗。
说白了,都是冒犯天家的罪人的坟茔。
而张知玉的墓碑,赫然在列。
一路快马加鞭,出宫的时候正是正午,到的时候,却也日落西沉了。
杨宏取下水袋,咕嘟嘟灌了两口:"殿下,要不歇会脚再过去?"
张良回过头,看到跟随奔赴,已是疲惫不堪的众人。
张良点了点头:"好,先休息整顿一番。"
杨宏松了口气,翻身下马,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:"累死我——八殿下你看那是什么!"
杨宏猛然惊呼了一声,张良下意识抬头望去。
远处一批人马赶来,各个脸上蒙着黑布,身体粗壮,一副土匪过山的架势。
直奔乱葬岗方向而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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