姜元宁揪着了陆喻州的袖子,抬起头看他。
她双眼早已哭的红肿,因为仰着脸能看见脖子上青紫的吻痕。
姜元宁本就与姜稚长的有几分相似,她一向跋扈,何曾这样卑微的相求过。
陆喻州的神情有一瞬间的恍惚,很快又回过神来。
他慢慢的将袖子从姜元宁手心抽离,他静静的看着她:“上一世与你恩爱一场,我也于心不忍。你若实在不愿,我便另寻他人代替。”
“那我呢。”姜元宁咬咬牙,直起了身子:“你想与我和离?”
“为何要和离。”陆喻州用手抚平了袖口的褶皱,淡淡的看了她一眼:“你自然永远是陆府的夫人。”
也只能是陆府的夫人。
姜元宁听出了陆喻州的威胁。她不可置信的白了脸,瞪大了眼睛。
想看看他是不是在说谎。
可站在她面前的这个男人,除了相貌还和上一世一样,浑身上下已找不到任何让她熟悉的地方。
他变的更自私,也更无情。
四喜收拾完了,又默默的端上了一碗汤药。
这回姜元宁没再说什么,端起药碗一饮而尽。
苦涩的药汁难以下咽,她险些吐出来,又在最后关头忍住。
陆喻州像是看不见她的难受,只是叮嘱四喜每回药要熬足两个时辰,不然影响药效。
四喜领命而去,见姜元宁咳的厉害,难得有些温情的手拍了拍她的背,还没等姜元宁心里舒坦一些又语气寻常的开了口:“下月你随我去光禄大夫府上赴宴,好好梳妆打扮一番,莫教人看轻了。”
姜元宁身子狠狠一抖,有些惊慌的推开了他的手。
感受到她的害怕,陆喻州心中讽刺之意更浓,脸上却看不出任何的不妥。他微微笑着,显得温润如玉:“别怕,寻常家宴而已。”
姜稚与沈姨娘在客栈里等了两日,直到第三日一早,委托之人才递来消息。说两日之后,有一家镖局要押送货物去沐阳。
届时若要出城,便可与他们同往。
只是姜稚一行三个女人,其中一个还生了病,恐会拖累脚程。
佣金自然要高一些。
乱世之中,孤身赶路十分危险。
姜稚本来担心没人肯带着自己,现在听到有人答应,自然大喜过望。
和身家性命相比,那些银子又算得了什么,当下便依照规矩拿了五十两银子出来。
不过她也藏了个心眼,让客栈的老板娘将整银都换成了碎银,甚至还有一些铜板,凑足了数给了牵线之人。
那人看姜稚爽快,又是一个女人不容易,还花了半价帮忙置下了马车。
姜稚又抓紧时间采买了一些东西,到了相约那日,跟着走镖之人一起出了城。
而在她离京一日后,陆喻州也跟着不见了踪影。
也就是在这个时候,澜翠终于到了黎阳。
本来三日的路程她足足走了五日,谢宴辞还不知家里的小妾已经跑了,正与黎阳太守在花楼喝着酒。
画阁兰堂,馨香满室。
几个衣衫单薄貌美姑娘,环绕左右。
那黎阳太守是个人精,见谢宴辞兴致不高,冲怀里的美人耳语了几句。美人听了他的话扭着腰肢出了门,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又折了回来,身后还跟着一个半抱琵琶的姑娘。
“听说殿下府上的小妾是个尤物,也难怪寻常的姑娘看不上。”黎阳太守哈哈笑着,看了那姑娘一眼意有所指:“这芝芝姑娘乃名门之后,家道中落了才流落于此。不仅情棋书话样样精通,更还是清白之身。”
“寻常人想见芝芝姑娘也没机会,今日倒让殿下见着了,莫不是你们二人有缘。”
说罢,朝着芝芝使了个眼色。
谢宴辞斜靠在椅背上,身边的美人细细净了手,将剥了皮的葡萄送到了他的嘴里。
本来没什么表情,听到那姑娘的名字后才抬头看了一眼。
只见那姑娘穿着一身水红色描金线长裙,头上是金累丝牡丹形的朱钗。周身环佩叮当,珠光宝气。
相貌长的极好,就是眼神凌人,带着一丝傲气和娇蛮。
听到黎阳太守的话,芝芝微微皱眉:“大人若是只想拿妾身寻开心,恕妾身恕不奉陪。”
说完想走,黎阳太守赶紧将人拦下,陪笑道:“芝芝姑娘莫要动怒,今日来的可是京中的贵人,伺候好了少不得你的好处。”
好说歹说将人留下。
芝芝坐在屏风后,影影绰绰只露出一个身影。素手随意的在琵琶上拨弄了两下,咿咿呀呀唱了起来。
酒过半巡菜过五味,桌上的人都有了些醉意。
黎阳太守打着酒嗝找起身,说着醒醒酒拥着两个美人出了门。
房中只剩下谢宴辞和芝芝。
烛光昏黄,孤男寡女,一安静下来就便得有些暧昧。
谢宴辞摇摇晃晃站起身走向床榻,芝芝仍抱着琵琶坐在一旁。
直到谢宴辞险些跌倒,才忙放下琵琶伸手扶着他睡在了榻上。
夜色深沉,隔壁厢房里传出让人面红耳热的声音。
芝芝轻咬唇瓣,想到白日里黎阳太守的威胁,犹豫着将手放在了榻上之人的腰带。
哪知道刚有动作,手腕便被人给抓住了。
只见明明已经睡熟之人,睁着眼睛,眼神清明,哪有一点醉意。
芝芝心头一跳,赶紧收回手。她以为自己受到戏耍顿时怒道:“瞧着公子身份不凡,没想到也是一个卑鄙之人。”
谢宴辞本就是为了试探于她,见芝芝真只是一个青楼女子,也不再装了。
从腰间的锦囊里摸出了一百两银票递了过去:“曲还得练练,出门后换个名字,拿着银子走。”
芝芝一向听多了奉承,何曾被人如此奚落过,顿时恼羞成怒道:“妾身的曲子只谈给懂的人听,知音无价。公子的银子还是留着自己用吧。”
“况且公子有什么资格让奴婢改名。”
说着将谢宴辞手里的银票狠狠扫落在了地上。
被人一而再再二三的驳了脸面,谢宴辞早已不耐烦。正想着叫人来直接将她扔出去,忽然一声极为轻微利刃出鞘的声音,自门外响了起来。
谢宴辞双目骤然一凝,猛地伸手推了芝芝一把。
恰在他出手之际,一支利箭裹挟着破空之声,穿透窗纸,狠狠地钉在了博物架上。
芝芝惊恐地惊叫一声,紧接着,紧闭的房门被人一脚踹开,几个身穿黑衣之人提着刀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。
与此同时,原本富丽堂皇的天香楼燃起熊熊大火。
长廊里挤满了花娘和寻欢作乐之人,木梯上不知何时被人泼洒了清油。
凡是踏上木梯之人,皆站立不稳,纷纷脚滑摔倒。
火星子沾木即燃,随着霹雳啪嗒的燃烧声,瞬间就将二楼烧了大半。
芝芝早已看得呆了,竟不知道躲,险些被一刀劈中胳膊。
还是谢宴辞嫌她碍事踹了一脚,才避了过去。
闹出这么大的动静,身边带着的人竟无一人上楼,怕是都被人缠住。
谢宴辞出手更加狠辣,转眼就击毙四人。整个厢房早已就烧得变形,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。
空气里弥漫着东西烧焦的恶臭。
谢宴辞双目通红,周身煞气弥漫。
没想到黎阳太守如此煞费苦心,为了做出他在青楼寻欢意外葬身火海的假象,竟不惜让满满一楼的人来陪葬。
惨叫声渐小,只能听见粱柱倒塌尖锐的爆鸣声。
解决了最后一人,谢宴辞推开临街的花窗。正准备一跃而下,腿已经被人抱住。
芝芝满脸恐惧,求着谢宴辞救命。
怕他见死不救,她又颤抖的说出了太守府有密道一事。
“那黎阳太守应该躲去了密道,公子救我,我便把密道的位置告诉你。”
“威胁我?”谢宴辞冷笑,一指点她的肩头。
芝芝惨叫一声,只觉得半个手臂都没了知觉。
下意识松了手。
就这一恍神的功夫,他纵身一跃,已经不见了踪影。
厢房之中,纱幔层层叠叠,地上铺着厚重的波斯地毯,无疑成为了最好的火源。
芝芝已然被炽热的浓烟呛得几近昏厥,却依旧挣扎着爬到屏风处,将那被砸烂的琵琶紧紧抱在怀中。
她伸出一根手指,轻轻拨弄琴弦,在婉转的弦音中缓缓闭上了双眼。
“哐”的一声巨响传来。
芝芝蹙紧眉头,只觉自己运道着实不佳,老天爷竟连死都不让她死得安稳。
直至胳膊被人牢牢抓住,她方才睁开双眸。
却见那本该离去之人竟去而复返,他满脸焦灼之意,仿佛耐心早已耗尽。
抓着她的手更是用力至极,差点就要将她的骨头捏碎。
不知为何,芝芝忽地哭了出来。
在将人带出来后,三层高的花楼轰然倒塌。
将晕过去的芝芝交给身边都暗卫,谢宴辞带着晋安帝点给他的锦衣卫朝着太守府而去。
或许连他自己也想不到,随手的举动,会在机缘巧合下救姜稚一命。
花楼的火烧了一整晚。
谢宴辞连夜割了黎阳太守的脑袋,用冰块封了,连同他通敌的罪证让人快马加鞭送到京城。
太守府也被锦衣卫层层把守。
澜翠来到太守门前,早已蓬头垢面疲惫不堪。
这几日她扮做孤女跟着商队,虽然辛苦一些,却也安全。
守在门外的锦衣卫不知澜翠其人,还以为她是哪里来的叫花子,摸着腰间的绣春刀驱赶。
澜翠心急如焚,直到看到朝府里晃的的暗卫谢旪,才眼睛一亮唤了声:“谢三哥。”
谢旪本是替谢宴辞去医馆拿药,听着唤自己的声音耳熟,扭头一看险些惊掉下巴。
“澜翠?你怎么来了?!”
见到熟悉的人,澜翠一直担惊受怕的心终于放了下来。
鼻子一酸,眼泪如滚瓜般落下。
喉头埂了两回,才断断续续开口:“姜姑娘……被……赶出王府了。”
“啪”的一声,谢旪手里的药包掉到了地上。
谢宴辞在地牢里中了一箭,好在没有伤到要害却也有几分凶险。
如今刚敷了药已经歇下了。
谢旪自听到姜稚已经离开王府后,就一副如丧考批的模样。
整个人都发了虚,不住的在嘴里念叨:“姜姑娘为何要走,什么走的是姜姑娘,谁都能走就姜姑娘不能走。”
来来回回念的澜翠心烦。
她随意梳洗了一番,估摸着人已经醒了,不住的催促着谢旪带她去见谢宴辞。
谢旪知道躲也躲不掉,只得在心里念了几声啊弥陀佛,苦着脸将澜翠带去了谢宴辞的院子。
太守府的庭院很是磅礴大气,一路走来雕栏画栋端方有序。
走过一道海棠门就进了院子,还没靠近就听见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:“殿下食不得味重之物,你让人去挑一只好点的鸽子,再买些枣,我用来给殿下熬汤。”
“还有你,一会再请大夫进府看看殿下的伤势,我瞧着有些不放心。”
“你走路的声音小一些,扰了殿下清静。”
一叠声的吩咐让澜翠微微变了神色。她拿眼神询问谢旪,谢旪面露难色,小声说道:“这是殿下从花楼里救的女子,名叫芝芝。”
“芝芝?”澜翠神色复杂,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。
沉默了一会,还是朝着芝芝走去。
走得近了,才看清她的样貌。
见她长得虽美,和姜稚相比,却没有任何相似之处。
不知怎的,突然松了口气。
芝芝自然也看到了澜翠。
自谢宴辞将她救回后,这满府就一她一个女子,可谓是众星捧月。
现在又来了一个相貌不俗的姑娘,自然心怀敌意。
她也不问澜翠是何人,径直用手挡住了她的去路,皮笑肉不笑道:“这位姑娘,殿下还在歇息,可不能乱闯。”
澜翠上下打量她一眼,虽未说什么,眼里明晃晃的不屑却让芝芝变了脸。
“你看什么。”
“看人的脸皮能厚到什么地步。”
裴若雪尚且还唤嘉贵妃一声姨母,眼前的女子只不过是殿下随手救下的,和救阿猫阿狗没什么不同。
竟也敢到自己面前指手画脚。
也就是跟了姜稚后,澜翠的脾气才收敛一些,若是平常早让人将她拖下去打板子了。
想到姜稚离府,澜翠就满心的烦躁。肩头在芝芝身上撞了一下,将她撞的一歪,径直进了门。
谢宴辞胸口缠着厚厚的纱布,正翻阅太守府的账册,听到脚步声以为是芝芝,头也没抬就开口让她滚。
澜翠上前两步,“啪”的一声端端正正的跪在了地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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