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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七章 乾为马,坤为牛


第十七章 乾为马,坤为牛

知县李义深深看了看院子里的顾正臣,转身离开。

师爷严彬见状,只好跟上前。

李义背着双手,迈着八字步,悠然地说:“谁能想到,一件小事竟惊动了小半个滕县。这个顾举人,不简单啊。”

严彬百思不得其解,带着疑惑问:“梁家帮衬或可理解,可这孙炳是出了名的精明与吝啬……”

李义抬头看了看偏南的太阳,严肃地说:“能让孙炳亲自走路来到大颜村,说明顾正臣能给他的利益极大。是什么利益,我们不用猜,水落了,石自会出。倒是顾正臣此人,令人捉摸不透,如渊深不见底。”

严彬见李义有爱才之意,紧走两步:“县尊可是想提携晚生后辈?”

李义脸色变得凝重起来,行出百步才开口:“顾正臣善于钻营律令漏洞,无论是他敲了王有成的骨头,还是赎刑,都在利用律令来减罪、脱罪。这样的人进入朝廷为官,未必是一件好事吧。若有人举财找他说情,或会利用律令条文,助富绅豪门脱困,残害良民百姓。”

严彬附和地点了点头,转而忧虑地说:“可县尊,顾正臣有城府心机,手段频出,做事沉稳从容。若心性纯善,一心为民,或敢为能为,治一方太平,留一段佳话。洪武皇帝已下敕令,要求各地府县地方察举人才,奏报朝廷。听闻北面邹县一次察举九人,滕县迟迟没动静,对县尊大不利啊……”

朝廷停罢科举,读书人入仕之路被阻断。

可大明毕竟开国时间不长,官僚队伍青黄不接,没了科举取士,就只能依靠察举。

若地方县衙察举不力,没给朝廷输送人才,导致诸多地方长期严重缺员,无以为治,洪武皇帝一怒之下,怕会治罪地方。

李义握了握拳头,咬牙说:“邹县察举九人,其中八人是富户或富户出身,唯一人是秀才。一群奸诈狡猾之辈入朝廷,到底是为百姓,还是为富绅豪门?是为朝廷效力,还是为一家私利?”

严彬长叹一声:“皇帝要举士,咱们要是不举,或举之过少……”

李义明白严彬的担忧,一路沉思,至城外一里时,便看到王家账房走在前,身后还有两人赶着一头牛。

顾家,众人并未散去。

王富贵脸色难看,却走不开。

梁逢阳想要套出孙财主到底为何帮助顾正臣,可这个死胖子守口如瓶,一个字都不吐露。

孙炳坐在凳子上,拿着蒲扇呼呼扇风。

顾正臣见梁逢阳又走过来,低声问:“梁老爷可知李善美?”

“李善美?”

梁逢阳皱眉,摇了摇头:“此人是谁?”

顾正臣见梁逢阳也不知,颇为意外。

那个敢开涮老朱,问东问西的尾行痴汉谈吐不凡,不像是无名之辈,难不成是外地人,碰巧遇到的?

不对,他知道的太多了,不可能是初来乍到的外地人。

“牛来了,牛来了!”

有村民跑过来,大声喊着。

大颜村的人顿时热闹起来,纷纷跑出去看。

听闻过富户夺走牛、田、人,从未见闻过有人能从富户手中要回来牛与田,这可是大事!

顾正臣看着一头老黄牛缓缓走来,顾氏已走上前,抚摸着老黄牛的头,欣喜流泪,顾青青将手放在牛脖子处,呜呜咽咽地说着话。

后世很多人不理解牛对古代人的重要性。

《易经》云:

“天行健,君子以自强不息;地势坤,君子以厚德载物。”

“至哉坤元,万物资生。乃顺承天,坤厚载物,德合无疆。”

《说卦传》注解:乾为马,坤为牛。牛能负重且柔顺,负载生养万物的大地。

由此可见,牛的地位是何等重要!

事实上,古代王朝始终都坚持共识:“牛乃耕农之本,百姓所仰,为用最大,国家之为强弱也。”一句话,牛是国力的象征!

历朝历代,都曾为牛立法,严禁屠杀耕牛,无论是秦汉,还是唐宋元明。

私自宰牛,轻则罚钱、杖责,重则坐牢、流放。五代后唐时期更是严厉,直接将私自宰牛罪与杀人罪并列,杀头牛,和杀了人没区别……

虽说老朱小时候曾经杀了一头牛积累经验,升了升等级,可老朱当皇帝之后,一样严禁宰杀耕牛,恶意杀别人的牛,杖七十,徒一年半;私自杀自己的牛,直接杖一百……

那些看水浒传,动不动就“小二,上两斤牛肉”都是胡扯,事实上,在水浒传之前的各种杂剧与小说中,李逵等好汉上酒楼喊的都是:小二,上两斤羊肉……

牛是百姓家极重要的财富,也是最大的劳力。

顾氏很高兴,自家的黄牛没受委屈,好好地回来了。

顾青青牵着牛去西侧的草棚子,还时不时给老牛抓抓痒。

王家的账房王全拿出田契,孙财主看了一眼,顿时笑了,这是抵卖契,有钱就可以赎回,不是什么卖断的绝契,也不需要找官府加印,只需要找中人作保见证即可。

王富贵有些肉疼,一头黄牛,自己喂了两个月啊!

还有那十亩地,可是王家人踩了三天的水车浇灌的,还特意安排了人除草,麦子长势良好,眼看着再有二十两天就能收割了,竟又被顾家给拿了回去!

可恶,实在是可恶!

没办法,王富贵只好签了田契,将其归还给顾家。

顾正臣看着满是不甘的王富贵,沉声说:“田地我收回了,我不希望再看到王家的人出现在顾家的地里。”

王富贵甩袖:“顾举人,好手段,我们走!”

顾正臣冷声:“不送。”

孙财主见事已了,便对围观的众人喊道:“没事了,大家都散了吧。”

张世平看着离去的王富贵一行人,侧头看向赵雅儿,见她正痴眸于顾正臣,眼神中闪过一丝厌恶,对一旁的赵耀文说:“赵兄,我突然想起一些事,先走一步。”

赵耀文想要挽留,可张世平却已大踏步离去。

张婶拉了拉赵雅儿的衣袖,赵雅儿才回过神来,看着不远处谈笑风生的顾正臣,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那一日顾正臣的决绝:

“你记住了,不是你赵家悔婚,而是我顾正臣不要你了,我宁愿受笞五十,也不要你!”

赵雅儿抬起手捂着胸口,低头伤感,双眸闪着泪光。

我错了吗?

之前只听父亲说顾正臣如何无才如何无能,再无做官的可能。可现实不是这样,梁家、孙家都来巴结他,王家都输给了他!

可那又如何,无可挽回,无法挽回。

赵雅儿抬起头,咬了咬发白的唇,上前一步抓住篱笆,刚想说话,却被赵耀文一把拉回,低声怒斥:“你疯了?别忘了父亲正在说合你与张家的婚事,如何能再与顾正臣说话,跟我回家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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